“眉眉。”
身后忽然传来男子踟蹰而充满关切的声音:
“我看你似乎心情不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萝梦回眸看去,有些讶然。“表哥?”
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衣,五官清隽,双目蕴着温水一般的,与隐隐关怀。
正是程晏南。
他想起方才的那一幕。
陛下对贵妃柔情满溢,允诺会为她射下一头虎之后,在场将士皆高声叫好。毕竟大乾尚武,射下猎物来赢得女子芳心,乃是勇悍而赞誉之举。
若说贵妃也本应该开心而是。
可他却只看见明萝梦的眸子中,带着一分怔愣与迷茫。
尤其在陛下策马入林之后,她一个人孤落落地坐在台上。分明是众人所拥簇着,娇贵而备受瞩目的明珠,可身形却是那般萧瑟可怜。
“我……”
明萝梦欲言又止,尾音却又弱了下去。
“表哥,你说我是不是太怯弱了?”
程晏南似是认真地回想了一番,却道:“我只记得,我小时候认识的小表妹,最倔强,也最好强。”
他轻轻地笑了笑。
那时候,他初下江南,表妹已是丧母而孤,身处流言蜚语之中。
然而小娘子却仍是天天让女婢将自己打扮得漂亮精致,让那些嘴碎之人也挑不出差错。看起来,她仍是扬州城中最矜贵明亮的小娘子。
他只唯独意外撞见过一次,她躲在被窝之中泪湿了满面。
可是第二天,那双被泪水打湿的眼眸又恢复了从容无澜,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就像是一只娇矜狡黠的猫儿。洞察着世事人情,却丝毫不泄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眉眉,你不是胆小。你只是习惯将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去躲避伤害。唯独在所亲近信赖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真实的情感。”
彼时,他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小人儿放下戒心。
程晏南一言一语,无比认真道:“可是眉眉,你终究是自由的。你很好,你没有做错什么。
值得你信任的人,也终究会耐心等待你的信任。”
明萝梦怔怔地看着他。
“你是在担心陛下么?”程晏南又轻声道。
是。
女子恍惚之间,足下踩到溪边一块长着苔藓的滑石,身子不禁摇摇欲坠,将要倾倒。
“小心!”
程晏南眼疾手快,匆匆环过她的腰。
李妙雪寻来之际,正巧目睹这一幕。男子微微俯身,勾着女子的腰,远远望去,二人近得几乎欲要贴面相触。
李妙雪眼尾泛红,她嗫嚅道:
“你们……”
程晏南才将惊魂未定的明萝梦扶好站稳,就听到女子颤抖的声音,他回头见李妙雪跌撞而来。
从来心性恬淡的女子,此刻却双眸泛红,满是失态。
他皱了皱眉,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妙雪?”
李妙雪指尖都在颤抖,她看着明萝梦一双空荡迷离的眼眸,又想起方才所见往林中匆去的医师将士们,心中更是感到悲伤与不平。
她脸色发白,声音如风雨之中飘摇瑟然。
“陛下如何爱重贵妃,可贵妃又是如何回报陛下的?贵妃在此与旁人相会之际,可知陛下为了你一句话去射虎,又是否会遭遇不测?”
明萝梦心口一震。
她遽然望向李妙雪,濛濛的秋水明眸之中积满彷惶。
他出事了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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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求他
程晏南见她咄咄失态的模样, 眉头紧皱,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李妙雪!”
身侧娇骨易折的女子双眸泛空,摇摇欲坠。他下意识如儿时那般挺身而出, 半护在她的面前,字字严厉:
“你确定消息属实, 陛下真的出事了么?且你也误会了贵妃——”
“程晏南。”李妙雪却又看向他, 眼中水色分明:“想不到你也是个会被美色所惑的人。”
她声音冷冷如珠玉掷地,话音刚落,
就拂袖回身决然离去。
而明萝梦受了一番指责,却仍是不声不响地立在那儿, 如三魂七窍游离在外, 一双空荡的眸中只剩下迷离与畏怯。
美人如花,然而却不过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眉眉?”
程晏南担心地看着她,心如蚁噬,密密匝匝的疼。
“事情未成定数, 别多想。哪怕陛下真的有事, 也定能排除万险,你不要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可却见明萝梦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刻, 她就如断线的风筝,跌跌撞撞地朝林中跑去。
“眉眉!”
*
“娘娘不要担心,陛下吉人天相, 又有真龙庇佑, 您不要忧虑过重……”
白鸠仔细地给贵妃小心擦着汗, 心中满是忧虑。
还好有程大人在, 否则若是任由贵妃仓皇跑入林中, 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虽被拦下了, 她却仍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明萝梦的双眸如秋雨打湿后的寂寂落花, 一地残花落叶,了无生息。弥漫无声凄哀与空洞。
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她为什么要执着于此,非要他证明些什么?
她僵立在林木之前,目光始终执拗地望着林中,生怕错漏一丝最新的消息。
贵妃的脸如雪色泛白,玲珑身骨娇弱。
好似风一吹就要折断。
却忽传来一阵马蹄声答答,鲜亮衣袍与骏马一并飞驰而来。
郎朗笑声越来越近,只见众人皆满载而归,丝毫没有营地之中紧绷的气氛。身后的几名将士抬着毛皮油亮光泽的虎尸,精神熠熠,如肩负巨大荣誉。
为首御马的男人逆光而来,枝桠之间光影绰约,落在他峻拔挺阔的眉目之间,投出一片冷俊的惊艳。
“眉眉?”
然而裴神玉眼底的欣悦,在看见小人儿湿润的眸眼之时,瞬间凝固成冰寒。
男人立刻翻身下马,疾步上前。
可下一刻,玉柔花软的少女便已扑到了身前,眉间俱是惶然,如同一只亟需安抚的小兽。
她才跑到他跟前,又怯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裴神玉心中如被大掌拧紧,刻骨的疼。
“小乖,告诉朕,怎么了?”
他一想或许有谁欺负了她,眼底愠色与戾气翻腾。
可明萝梦只是用柔软指腹颤抖攀上他的手臂,如同啾啾紧张的小雀,匆忙检查着他身上有无伤处。她眼尾通红,似乎焦急到了极点。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裴神玉的脊背寸寸僵住。
他任由她紧张兮兮地查看着身上,男人双目幽深,心底却有一丝说不清的烦闷郁痛。直到明萝梦确信了他并未受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眸中包着的一汪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脆弱失态的样子,便低头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忽如娇莺轻泣,难过伤心地啜泣起来。
“君玉哥哥……还好你没事……”
说不清的自责和自我厌弃,蔓延了明萝梦的全身。假如他伤到了哪里,她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裴神玉沉眉垂目,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胸腔间皆是生涩的疼。他用掌心托起她的面颊,长指轻轻揩去她的泪水,声音沙哑。
“别哭。”
不知她为何而哭,男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先如以往那般安慰,柔声哄她:“你要的那匹虎,朕已经给你射下来了,给你做成毯子好不好?”
可不料她听到这句话,竟更加伤心了。
她泪眼婆娑,眸中水色几乎要溢出来,呼吸也停了一瞬,小脸如纸白。
“小乖,呼吸!——”
裴神拍着她的背,眉头与一颗心紧紧悬起,总算隐约知道几分结症出在何处。
她哽咽了一下,漏出一声娇泣,总算缓了过来。
可明萝梦仍是神色空茫,花瓣的唇也如被冰层凝固,抿得冷白。
俨然是受惊得厉害的样子。
男人手背青筋紧绷,平日里她皱一下眉他都心疼得不行,如今更是无法忍受半滴她的泪水。何况明萝梦平日里倔强娇矜,不是轻易落泪的性子,如今却又哭得如此伤心。
“祖宗,朕无事。”
裴神玉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将灼热温暖的呼吸渡给她。下一刻,他就将小人儿掐着腰抱起,让她的手挂在自己脖上,托抱着她往帐中走去。
……
金兽吐暖香,厚重的帷帐之后隐约传来几声啜泣。
明萝梦坐在裴神玉的膝上,两侧细弱的小腿像是小鹿岔开伶仃的腿。她被男人单臂勾着腰深深望着,可她却怯然不敢回望他。
湿漉漉的猫儿眼被遮在浓密的睫毛之下。
裴神玉一臂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忍不住拨开她鬓边被泪水打湿的碎发,轻轻叹息道:
“昨夜朕才好不容易哄好的,今日又这副模样。是存心要让朕心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