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萝梦自裴神玉的膝上跳了下去,哒哒走了几步。
身上好像薄了一层,而她左右环视,空气中竟没有恼人的白毛在飞舞。
她掉的毛变少了!
“喵喵!”明萝梦看向裴神玉,猫儿眼中盛满明亮的喜悦。
小猫又转头跑出了门。
裴神玉却知道,她这是去找她的水盆小镜子去了。
而当猫儿兴奋出门之后,裴神玉却垂下眼,耐心地将梳子上的白绒猫毛一缕一缕地薅下,归拢入刚拿出来的木匣之中。里面已堆起了一座絮状的小山,像是柔软的棉花。
最后,他将梳子也一起放了进去。
裴神玉看着那一团团雪白的猫毛,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满足。
明萝梦回来之时,正好看见裴神玉正在打开一个朱漆提盒,将里面的一只瓷碟拿出。
“眉眉,来。”裴神玉神情放松,似乎心情不错。
明萝梦跃上桌子,好奇地探头望去。
她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上一次元蒿给她吃的鱼脍,鱼肉莹白剔透,旁边砌了几片新橙,她咽了咽口水。
却听头顶轻道:“这是奖励乖小猫的礼物。”
猫儿抬头,亮晶晶的眼眸中充满了希冀。
裴神玉似乎读懂了猫儿眼中的情绪,又慢悠悠地添了一句:“是孤亲手片的。”
明萝梦的眼睛更亮了。
*
入夜,灯影成双。
明萝梦抱着裴神玉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小娘子明眸善睐,如黑葡萄一般乌亮,无声倾露着娇意。
“君玉哥哥,上次做的银鱼好美味,明天还想吃嘛。”
大抵是南地的猫儿,尾音也咬着一股子娇软。
裴神玉正坐在书房之中,左袖任由她挽着,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勾唇:
“还说自己不是馋猫儿。”
明萝梦却振振有词:“是你说的,我是你的猫,自然要由你来养。”
裴神玉无奈摇了摇首,无形之中却透出一种纵容:
“孤真是欠了你的。”
忽在此时,门外有人咚咚叩门。
“殿下!属下有急事求见——”
万籁俱静之间,那声响便显得格外突兀,明萝梦受惊回眸,却被裴神玉轻轻拍了拍肩,轻声哄她。“你等着孤,孤先出去看看。”
他遂起了身,推门而出。
“发生了何事。”
“禀报殿下,军中有人……死了。”
门外的将士低着头,声音沉重。
**
星夜悬空,露湿原野。
秦婳半拢着被撕破的衣裙,从马上翻下身,步履狼狈艰难地朝着山上走去。她妆容残破,裙裳上甚至还有几滴血迹。
但若非裴神玉,她也不止于此。
密令唯她一人知晓,绝无可能泄露半分,可当她察觉不对时,却已为时已晚。宇文雄见她没了用处,也不再管她死活。一封封密令过去,却始终等不到人接应。
她并非以武功见长,只能凭借诡计脱身,可付出的代价却让她此生难忘。
……
秦婳沿着密道往下走去。
两侧悬着的油灯煌煌,也燃起了她心中的火焰。
她在一处铁门前停下,苍白的手覆上门上密密匝匝的齿轮,轻轻拨弄。
片刻之后,机关启动,门开了。
“你回来了。”
门内,身形高大的男人负手背对着她,声音沉如铁锈。
他便是江陵王。
秦婳咬了咬牙,跪在了地上。
“女儿无用,未能完成任务。”
地砖的湿冷之气缠绕而上,直至裹挟全身。她久久没有等到回应,额上‘滴答’落下了一滴汗。
江陵王终于慢慢转过了头。
他的五官如刀斧劈成,凌厉而含煞,鹰钩鼻更显阴鸷。
宇文雄睥睨着地上伏跪着的女子,目中深若渊潭。锐利的目光射来,秦婳的背后渗出冷汗,攥紧了手心。
滴答。
更漏声渐,夜更深了。
江陵王终于出声:“也不怪你,乾太子是人中龙凤,不可小觑……”
如头顶所压巨石移开,秦婳如濒死的鱼终于得以呼吸,剧烈喘.息了起来。却又听到上首之人又缓缓发问:
“我也许久未见你娘了,她可还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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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晨露
秦婳沉默了一会,垂首道:
“我娘见识浅短,不愿随我入宅,仍隐居乡野之中,女儿也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宇文雄睥睨着她,忽而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在阴冷的石壁之间回荡,更显森然。
过了一会儿,笑声才缓缓停止。
“好了,本王的好女儿,快起来吧。”
秦婳吃力地站了起来,她面色苍白,却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一身的泥泞血迹,对她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而江陵王对此也毫不关心。
他缓缓走过来,面容松动几分,感慨道:“你是最像我的孩子……连宸儿,都不及你果决。所以我才对你寄望最深。”
秦婳的长睫颤了颤:“女儿怎配和世子相提并论。”
“这么晚才将你找回,本王也十分遗憾,若是你自小就在我身边长大,你定是承我衣钵之人。”
宇文雄拍了拍秦婳的肩,意味深长道:
“但本王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本王登基为皇,你定是我最尊贵的女儿。”
秦婳眼中闪过灼灼光华,她沉声:“请父王再给女儿一次机会,秦婳一定不负父王期望。”
烛光映亮她的侧颜,如匕首藏锋,美人带刺。
“好,好!本王相信你的能力……”
……
秦婳披着一件淡薄黑袍,用手摸索着墙壁,步履缓慢地朝密道中走去。
她方才如小死过一回,全身的冷汗和凝固的血液都黏在了一起,难受非常。牙关打战,可一双美目却如毒箭一般,不见半分软弱。
江陵王说得没错,他们就是一样的人。
野心勃勃,追名逐利,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而她也不会像她那懦弱无能的娘一样,只会忍气吞声。她会证明,她选择的这一条路并没有错。
世间男人多薄幸。
她却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这次她大意失手,她以美色为诱,无往不利,却是第一次见裴神玉这般全无为她所惑,而又心思沉着的男子。
秦婳不甘地咬紧了牙关。
裴神玉,你且等着——
有朝一日,她必定会定报此耻辱。
*
地上的尸首衣襟大敞,然而他头上所戴的黑色帻巾,仍能看得出是军中头目的身份。他被一刀割喉,至死仍不瞑目。
凶手是趁他情迷意乱之际下的手。
“殿下,我等可要立刻追拿逆贼?”身后士卒请命道。
“不必追了。”裴神玉用指尖探了探尸首的脖颈,容色冷淡:“如今已过去了四五个时辰,你们追不上她。”
且如今,秦婳也已经没了价值。
他们想要的讯息已经拿到,想必江陵王也已有察觉。再多的,也探不出来了。当务之急,还是要保全军力,以备冬日。
有一场大战在即。
然而敌军此战乃是殊死挣扎,背水一战之力,却也不容轻视。
“去请诸位大人至议事堂。”
裴神玉斩钉截铁命道。
今夜,灯烛达旦方熄。
东方隐见微光,黎明之际,空气分外寒凉。
裴神玉才刚刚离开军帐,一路有鸟雀窸窣,草木间露水深重。
他和楚星律等大将们商议了一夜的军防备战之事,此时方休。长时间的高度集中精神,让他如今也有些许疲惫。
淡青色的天际边忽下起了小雨,雨珠从檐上滴答掉落。
他才迈过门槛,抬眼便见着一个闭目安睡的小娘子,正孤零零地坐在厅堂正中央的太师椅上。
乌压压的长发落了满身,她双手抱膝,头歪向一侧,鸦睫投下一小片阴影。
蛾眉颦蹙,似乎睡得并不舒服。
就像一只正在等待着主人归来的小猫。
裴神玉心中如有一只铃铛被敲了敲,胸膛之间犹有余震回荡。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放轻了步伐缓慢地走了过去。
他刚俯下身,准备将她抱起带回屋中之时。
明萝梦的长睫却蓦地一颤。
不知是他身上寒气过重,还是她已如此熟悉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总之,裴神玉靠近时,明萝梦如心有所感一般,缓缓睁开了眸子。
裴神玉一怔,收回了手。
小娘子一张面孔如玉软花柔,却因一夜未睡,少了几分血色。她用手轻轻揉了揉眼,不胜娇憨,引人生怜。
明萝梦眸眼惺忪,声音带着一丝倦懒,如奶猫儿一般:
“君玉哥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裴神玉出门之后,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她便见他一脸凝重地走了。她本以为不过去去就回,可直到两个时辰后,裴神玉仍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