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少年很年轻，他将炽热的一颗心捧出来赠她，可颜如昭却在犹豫是否要接过，也不知道应该放置在何处。
人生第一次，她生出些想要逃避的心理。
妖皇燕苍的到来，算是为她解了围。
颜如昭问谢寄凡：“和我一起走么？我让燕苍送你回玉罗门。”
然而，下一秒，她却听见身旁二人同时回答——
谢寄凡：“仙君去吧，我可以独自回去。”
燕苍：“我的阿金是来接玉罗仙君的，这小子可坐不得。”
谢寄凡承认，他在那一瞬，有那么一点点的期望，期望仙君可以为他而停留。
他知道仙君对妖皇无意，他们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亲近。
更何况出动了妖界的守护神凤凰，这样大的架势，仙君向来低调，或许不会喜欢。
也许，也许仙君还会让他跟着……她答应过他的。
他可以很听话，可以一句话也不说，可以像影子一样跟着她，沉默而忠诚。
别不要他。
可颜如昭还是让他回玉罗门去。
谢寄凡先前已经听了无数遍她这样劝他。
或许……这一路来，他还做得不够，仙君才会再一次将他丢弃。
只是……在妖皇面前，在这个对他怀有敌意之人面前，他还是想保全最后一点尊严。
他可以对颜如昭卑微到极点，可以跪在她身前祈求她的怜惜，可他的脊梁绝不会为了除她以外的任何人而弯下。
谢寄凡不会去坐妖皇燕苍的凤凰。
面对这样的局面，颜如昭无奈地看着身边二人。
妖皇见状，心中有了计量，他向来张扬，此刻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谢寄凡的敌意，他朝颜如昭笑道：“阿昭，走吗？你不是还想要凌月山的东西么？”
颜如昭停顿片刻，还是走向了燕苍。
谢寄凡此刻只觉得心头似刀割般渗着血。
一张符箓落下，轻缓地贴在了他手持的灵剑上。
“这张符能保你平安，回去吧。”
颜如昭同他说。
辉煌绚丽的翅膀扇动着，扬起一阵清新澄澈的风，谢寄凡染了血的黑色衣袍卷起，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巨大的凤凰载着一男一女，扶摇而去。
一位是妖界之主，一位是玉罗门仙君。
看起来如此般配。
谢寄凡迎着风，咳嗽了几声，他站在一片亲手栽种下的繁花似锦中，却觉得自己好似冬天落下的最后一片枯叶，被大雪掩埋，什么都不剩。
凤凰带着仙君走了。
又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在这看不见人烟的地方，安静得只听得见呼啸的风声。
……
颜如昭上了燕苍的凤凰，她先是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燕苍大喇喇地躺在凤凰背上，他嘴里叼着根艳红色的羽毛，漫不经心地道：“我有下属在凌月山附近抓到了几只鬼魅，他们刚从地鬼之门离开，替鬼王寻找魂魄。我从他们口中听来的。”
他坐起了身子，说道：“我还听说，有位男子与你同行。这我可不得来见见？你连妖界都不愿意久待，却和一位男子一路相处。”
“没想到，那人竟是谢寄凡。”燕苍眼神沉沉，“阿昭，你不是说，他不再是你的徒弟了吗？”
颜如昭沉默片刻，才答道：“一场巧合。”
燕苍却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
他紧盯着颜如昭，后者垂着眼，仿佛在思索着些什么。燕苍想，别打草惊蛇，耐心等等，说不定颜如昭就愿意和他倾诉了。
片刻后，颜如昭终于抬眼，她看向满脸期待神情的燕苍，问道：“你刚刚说可以给我凌月山的东西，是主峰的冰雪终于融化了吗？”
燕苍：“……”
他实在是想多了，玉罗仙君这样的冰冷美人哪里会和他分享心事呢？
“我……我刚刚就是想让你上来，就那么说了。”燕苍有些心虚地答道，“还没融化呢，还得等等。”
“……”这回换成颜如昭露出无语的神情，她当即起身，竟然试图从高速飞行的凤凰身上跳下去。
燕苍吓得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拉住她，又是惊怒又是委屈，“你干什么！我就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你匆匆忙忙来了妖界，又那么快就要走……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我不该找那些妖界小弟子来逗你玩，你知道的，妖界或许别人喜欢那样，但我，我一直都在等你！”
妖皇殿下气鼓鼓地表明自己的清白，他甚至因为情绪激动，头上还冒出了两只毛绒绒的耳朵。
颜如昭惊讶地看向他，“我没有生你的气。”
“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以让我记挂这么久。”
“我只是有事要做，不想耽搁时间。”
“和我在一起，就是耽搁时间了吗？”燕苍露出受伤的表情，“阿昭，你真狠心。”
“燕苍，”颜如昭声音冷静，“我不觉得你我非彼此不可，你之所以对我念念不忘，只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每次都能打赢你的人，你想要征服我。”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无心情爱。”
燕苍被她一番话说得，耳朵又蔫蔫地缩了回去。他就知道，冷情的玉罗仙君，她没有心。燕苍甚至有时候怀疑她是不是压根没开情窍，或者是暗自里修了什么无情道。
“好吧。”他承认她说的一部分是对的，“但你总不能拒绝我追求你。”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就一会儿，这点时间可以分给我吗？”
颜如昭看着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她想，看，这一切都很顺利。她可以很轻巧地搞定燕苍。
谢寄凡应该也是一样的。虽然她心中还不确定他对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但她打算下次见到他时，也用这样的方式拒绝。
凤凰向妖界飞去。
这次他们没有去凌月山，而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山丘处。
虽然地处偏僻，周围没什么人烟，此地却看起来格外温暖舒适。
草地柔软，和煦的阳光洒落，遍地都散布着未开灵智的妖兽们。
这是妖界的低级兽类生活的地方，能让它们远离人烟和纷争。
燕苍想，玉罗仙君再冷硬的一颗心，也该被这些小动物们融化了吧。
果不其然，刚刚还对他没有好脸色的颜如昭，在看见漫山遍野的毛绒绒后神情顿时软化，她蹲下身，温柔地触碰了一下身前一只小兔子的脑袋，小兔子感受到她的喜爱，快乐地围着颜如昭转起了圈，想要和她的手掌贴贴。
“这只兔子可能快要开灵智了。”燕苍说道，“等开了灵智之后，进行修炼，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化为人形。”
“三千年前，你封印了魔界的入口，魔界停息了好一段时间。当时我还打算同他们交好，将这只妖兽送过去当做礼物，谁知如今他们又蠢蠢欲动，我只好作罢。”
“别送去了。”颜如昭正把小兔子抱在怀里撸毛，“这样可爱的小兔子，送去魔界便是糟蹋了。”
她摸摸兔子耳朵，将它放在青绿的草地上，很快，它便蹦蹦跶跶地跑远了。
“怎么样，我带你来的地方很不错吧？”妖皇挺起胸膛，叉着腰想要邀功。
然而颜如昭此刻的目光却直直地望向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发生什么了？你在看什么？”燕苍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疑惑地问道。
颜如昭一声不吭，径直往某个方向而去。
燕苍跟在她身后，才看见，她停在了一只一瘸一拐的小狗面前，小狗的后腿似乎短了一截，它想要在草地上打滚，然而躺平之后，却怎么也起不来了。
它努力地挪动身体，周边都是漫山遍野乱跑的妖兽们，唯独他看起来这样可怜。
颜如昭眼眶一热，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扶起来，小狗立即认出了她是自己曾经的主人，依恋地靠在她的手上，就像曾经祈求她原谅时一样。
“这真是奇了。”燕苍摸着下巴，奇怪地说，“这只狗是百年前被守山的小妖捡回来的，它后腿似乎被捕兽的人砍断，凄惨极了。而且也不亲人，总是孤零零地自己待着，连叫唤都不叫唤。”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你，却和你这样亲密。”
颜如昭摸了摸它，小狗摇着尾巴，亲昵地蹭蹭。它好像还有些迷茫，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多年后又见到了自己的主人，它眼神中透露着一点胆怯，却仍盼望颜如昭能再疼疼它。
真乖，颜如昭想。
“燕苍，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颜如昭抬头。
燕苍听见“拜托”二字，简直受宠若惊，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了，忙说，“当然没问题。”
“可以麻烦你派人，把这只狗送回玉罗门吗？和岑溪说一声，是我送回去的。”
燕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在离开之前，颜如昭不舍地摸了摸它，才重新跟着燕苍登上凤凰的背脊。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燕苍状似闲聊般地问起。
他其实隐隐感觉得到，颜如昭在寻找一些东西。
她来妖界要主峰的雪水，去地鬼之门应该是同鬼王做了交易，而她方才一直行色匆匆，甚至觉得和他在一起是耽搁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