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个鬼!我跟周阿毛打了一架,不过推了他一下就被斩断了手,他也踢了我,凭什么只被断一根脚趾?要天道真公正,就该断他一只脚才是!我今天都想好了,待会儿就去激他揍我一顿,再请仙人来断他的脚!”
牛头族少年正说着说着,却发现拉着自己脚腕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而那个躺在荒草中的老者睁着一双眼看着天空,却是毫无声息了。
“死了?”
牛头族少年愣了愣,倒也没害怕,他虽然年纪小,却也见过不少做了恶事被仙人斩杀的人,对尸体并无畏惧。
少年看着那个老人,啧了一声:“你年老无所养,曝尸荒野,生前一定是个大恶人,这才遭了天道的报应!”
他想,毕竟天道……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公正的嘛。
*
“他寿元耗尽,已经死了。”叶疏白注视着下方的情形,轻声地对温云说。
“你说他最后知错了吗?”温云问了一句,不过很快又笑了笑,自言自语地给出回答:“不管知不知道错,不管出发点是好还是坏,只要是伤害到别人了,就该得到惩罚,这不也是他自己所推崇的道吗?”
叶疏白看向这个被束缚的世界,里面的人各个都像是被所谓的“规则”,所谓的“天道”给施加了一道枷锁,他不由叹气:“这界该怎么办?”
温云摇了摇头:“上玄给他们灌输的观念已成定局,强行改变只会导致整个世界崩溃,这层枷锁得由他们自内部打破。”
叶疏白想了想,扬剑轻轻一挥,却见原本被上玄封禁的苍穹被这一剑刺穿了小小的缝隙,而天地间的源力此刻也循着那缝隙,慢慢地朝着这一界渗入。
底下,某个被困在渡劫境多年的修士忽然抬头,睁眼惊讶地看向天空,在那里,他们察觉到一股奇异的气息。
又一个角落,原本正在师父指导下吸取灵力的少女身躯一震,体内竟出现了一股玄妙的气流,却不是灵力,而是源力。
……
叶疏白轻声道:“他们在过去万年间皆被困于这一界,若是机缘到了,便能看见真正的天了。”
尘埃落定,他与温云缓步行在北荒境的虚空之中,身畔是黯淡的光点,只有寥寥几界还有些生灵在其中生存,只是文明早已没落,更莫谈修行了。
温云看了一眼周边,不由叹息:“我看这些小界里生机接近于无,怕是上玄为了完成他的道,将其他界的生灵和资源都掠到那一界了。”
叶疏白目光亦是深沉,点头称是:“没错,否则封闭的一界中,不可能出现那么多的种族。”
看到温云神情有些黯然,他知道她是在为那些命运被肆意操纵的生灵而难过,心中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将少女的手扣在掌心,温声安抚:“不必忧心,各人自有缘法。”
温云默默地往叶疏白那边瞥去一眼,慢吞吞道:“我倒不是替他们忧心,我是在替你担心。”
叶疏白微怔:“替我担心何事?”
温云淡然地带着他破碎虚空往前,声音也飘飘忽忽地落到叶疏白的耳中。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何时知道前世因果的,叶疏白,我劝你在我们回白云城之前想出合理的狡辩台词,否则……回去后跪云晶吧!”
第135章 梦仙人的话本
云海界, 白云城。
云海界其实每个地方都差不多,皆是云雾缭绕的朦胧画面,尤其是身处云岛之上的时候, 对空间的变换更无察觉。
他们只看到一阵光闪过, 然后飞来城门口的叶疏白跟温云就不见了,至于那个刚落地还未来得及开口的老头,自然没人发现。
唯一发现不对的, 是同样掌握了传送大阵的清流剑宗几名剑修。
温云跟叶疏白一连三日了无音讯,偏偏又寻觅不得踪影,原本还在白云城内凑热闹的众剑修此刻集结于山门内。
“云丫头曾说过, 非极端危险的时刻, 决不动用传送大阵, 因为每次动用要耗费数百万的源晶,她肉痛。”
宿垣真人面色凝重地收了传信玉简,脸色深沉得快要凝出冰来:“但是这次她却启动了大阵,恐怕是方才在城外遇到了极难对付的强敌, 能让他们二人棘手的,只有仙境大能,所以……那人一定是来为商无央报仇的上玄仙尊!”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尽管宿垣真人平时看着不靠谱, 但是正经起来, 瞬间就分析到了关键处。
沈星海捏着自己的戒指发愣, 他方才在城中看见温云跟叶疏白匆匆飞过去就察觉到事情不对,原想把自己用于护身的戒指掷给温云, 却还是晚了一步。
“宿垣前辈, 他们定是遇上大难了, 我们速去支援!”
然而宿垣真人却叹了口气, 悲痛欲绝道:“云丫头方才匆忙中给我传了道讯,只有二字。”
聚在一起的众剑修见此情状,心下一沉:“哪二字?!”
“她说……死了!”
死了?
温云传的讯,所以死了的是……叶疏白?
“哐当!”
白御山手中抱着的那把大剑无力地滑落在地,他像是失了魂,艰难地扶着身边二位师兄的胳膊才没跌倒在地。
然而另外两人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最沉稳的越行舟双眼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平日里最爱嬉皮笑脸的许挽风这会儿呆滞地站在原处,许久都没缓过神。
“不可能……师尊怎么可能会死?!”
“你骗人!师尊他老人家绝不可能殒命!”
三人瘫软地跪坐在地上,红着眼嘶声哭喊着,而其他人也终于忍不住跟着落泪。
此时正值夜深,自山门口往下望去,隐约可见白云城中的通明灯火,而山上却幽暗寂静得让人心寒,配上这群剑修们的素白衣衫,怎一个凄凉可言?
“小白死得好惨啊……”
“我要杀了上玄老贼,为叶师兄偿命!”
叶疏白跟温云刚从空间缝隙中迈步而出,目睹的就是这幅哭丧现场。
他垂眸扫视了一眼抱头痛哭的徒弟,又看了眼其他人,却发现个个都在哭,连宿垣真人这老剑修也哭得鼻子通红。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好像见了鬼似的盯着凭空出现的叶疏白。
最后,是白御山最先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爬过来抱住师父的脚,欣喜若狂呼喊出声:“师尊,您老人家原来没死!”
叶疏白沉默片刻,看着自家徒弟涕泗满面的模样,淡声道:“倒也不必这么快为我哭丧。”
宿垣真人傻眼了,拿着传讯玉简瞪向温云:“不是说死了?”
温云愣了愣,摸了摸鼻子:“兴许是我们传送的距离太远,所以传讯玉简的信息没传完吧?”
“所以到底谁死了?!”
面对宿垣真人的追问,叶疏白也只能言简意赅地说了大致的经过。
在他轻描淡写的这段话里,杀死一个仙尊就好像杀猪一样简单。
清流剑宗众修的表情逐渐开始扭曲,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各种细节追问。
然而若真要细说的话,恐怕连开三次烧烤宴也说不完的。
叶疏白侧过头看一眼温云,抿了抿唇,冷酷地留下一句“她累了,日后再详谈”后,拉着温云便往第十峰上走。
他可没忘记,先前温云在等着解释呢。
温云面上始终带着略有深意的似笑非笑,直到两人同处于无人叨扰的峰顶小院后,才不急不缓地对着叶疏白抬手——
“请开始你的狡辩。”
狡辩?
叶疏白面上浮出丝无奈的笑,轻声道:“我对你怎敢狡辩?”
他认真地解释起了原委:“正如同一段时间内不会出现两个你,当然,同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出现两块玉婴碎片,所以在你重入修真界的那一霎,原本在你体内的玉婴碎片,也融入回我体内。”
那段漫长的记忆就像是一场幻梦,在他沉睡在凤凰木中的五百年中,一点点归入叶疏白的脑海中。
那些前世记忆,也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
叶疏白曾想过那是否是一场梦,直到那日,那少女对着他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叶疏白的心似被猛烈撞击,钝钝的疼痛蔓延全身,饶是冷静如他,竟也差点失控。
可是上玄在看着他。
一点点的变动,就可能会导致截然不同的未来。
温云知道这点,叶疏白自然也知晓。
温云仰头看着夜色中的叶疏白,耳畔是他低沉的解释。
她自然知道,这才是最好的做法,他们合力布下这个局,这才成功击杀了上玄,刚才的生气也都是假装的,不过是逗着叶疏白玩的。
“好啦,反正重新经历一遍我们的过去也挺好的,毕竟先前我竟然都没发现原来你吃了将近一千次醋,原来你这么早就…”
少女的最后那句话还未说完,一个带着清冷白梅香气的拥抱便悄然落下。
头顶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
叶疏白将唇贴在温云的耳畔,声音低沉:“岂止是吃醋?”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底下,藏着多么汹涌的冲动。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少女曾为他穿越时空长河,于漫无边际的等待中将他巡回,胸口的炽热就一点一点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