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白蛋如有灵性一般,竟散发出一道红光,猛地一震,脱离了白衣花仙的手,结界也在这霎那间多了一道裂缝。
说时迟那时快,孔澜手中的羽扇一下飞出,直直射入那道裂缝中,口子瞬间被打开,整个结界支离破碎。
乌裳纵身跃出,飞至半空接住那个蛋,耳边却听到“咔嚓”的声音。
孔澜奔至花仙身旁,欲封穴救人,却已来不及了,那身白衣一声凄笑,片刻间就要形神俱灭了。
泪水肆漫,满眼朦胧中,她仿佛看见那个俊挺的身影向她走来,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朵月白的小花,插进了她的头发里。
那一天,迷蒙的黄昏里,她站在花海中央,他沐着微光向她走来,如梦如幻。
他抚过她的脸颊,对她说:“繁花三千,我只取这一朵。”
心头一暖,她跌进他的怀里,他住进她的心里,从此心甘情愿。
万劫不复。
白衣花仙闭眸浅笑,最后一滴泪落下,她终于如烟消逝,化作漫天花瓣,纷飞而下。
一片花雨中,孔澜与乌裳怔怔站着,望着满天的月白花瓣,心弦触动,每一片都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故事,一份不悔的情。
乌裳伸手接住一片花瓣,一声叹息,带着惋惜与不解:“真的值得吗?”
孔澜透过花雨,望向乌裳,眼神蓦地温柔起来,他心中一动,忽然有了冲动,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一声——
咔嚓。
一声清晰的咔嚓。
蛋裂开了。
孔澜低头一看,乌裳怀里的蛋竟然裂开了,白色的蛋壳一点点剥落,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钻了出来。
漆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眉开眼笑的小奶娃第一眼就看到了乌裳,小嘴巴流着口水,伸出手贴近她胸口撒娇,头上两个小角煞是可爱。
摇摇晃晃的,竟是两个白白胖胖的小龙角!
孔澜与乌裳呆滞了片刻后,异口同声道:“原来这是一个龙蛋!”
(五)
花仙到死也不愿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怕坏他名声,看她坚持决绝的模样,那人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不仅仅是四海龙宫之人,更是皇族贵戚一类。
乌裳抱着小奶娃,一面费力地拨开他贴紧胸口的小脑袋,一面听着孔澜的分析,皱眉问道:
“那如何确定究竟是四海何宫之人? 难道要一片海一片海地去找?”
“当然不能!”孔澜羽扇一打,挑眉道:“那样不但费时费力,毫无头绪,而且就算找到了,那负心汉也绝不会承认,平白地惹来麻烦。”
乌裳眉眼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那小奶娃趁机又将脑袋贴到了她胸口上,一脸陶醉。
孔澜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抓着龙角拨开那脑袋,望着乌裳道:“我倒有一计!”
龙娃被抓疼了,扭动着身子,张口就要咬上孔澜的手,孔澜轻巧一避,一挥袖,羽扇上飘出四根七彩羽毛。
绚丽的羽毛飞到空中,荧光摇曳间化作了四只五彩斑斓的飞鸟,灵动地扑闪着翅膀,飞到地上叼住了四片月白花瓣。
“这四只鸟将分别飞往东、南、西、北四海龙宫,我在这四片花瓣上凝聚了灵力,也寄托了花仙临终前的痴情不悔,到时四海会下一场花瓣雨,龙蛋真正的父亲将感应到这份情意,一见便会明白一切。”
孔澜得意洋洋:“飞鸟会带去我们的气息,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等在这里,守株待兔。”
乌裳一喜,看着飞鸟衔花而去,明白过来。
无论那人是谁,他一看到花瓣就会知晓一切,到时他一定会赶到这来,找回儿子也好,“毁尸灭迹”也好,他都会有所动静。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在此处静候佳音,来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乌裳望向孔澜,眸中颇有些些刮目相看的意味,孔澜满脸得色,叉着腰扇了扇风:
“不用太崇拜我,叫你见识到了我的非凡才智,又让你心底对我的暗恋加深,实在不好意思。”
乌裳一声哼,眸光瞬间冷了下来:“狗改不了吃屎。”
她话音未落,怀里的孩子忽然鼻子一皱,哇哇大哭起来:
“吃,吃……”
胖呼呼的小手摸着肚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乌裳,漆黑的眼眸中写满了抗议,分明在说我饿了,我饿了!
孔澜与乌裳一下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向对方:
“你带过孩子没?”
(六)
龙娃穿着红肚兜,头上戴了个小帽子,遮住了他白胖的龙角。
他勾着乌裳的脖子,眼珠子直往她衣服里瞟,嫣红的小嘴流着口水不住道:“饿,饿……”
乌裳头疼不已,扒开那个小脑袋,再次望向门口,那烂孔雀怎么还没回来?请个奶娘至于这么久吗?
正想着,门忽然被踢开了,孔澜举着扇子艰难地露出一张脸,身后是潮水般的大胸妇人,前赴后继的,汹涌得几乎都要将他扑倒了。
孔澜喘不过气来了:“我,我原本只想请一个……结果她们都要跟我来……”
乌裳抱着龙娃在座位上呆若木鸡,好一阵无言后,她一抬眼,瞪向孔澜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恨铁不成钢。
这厮就会美貌惑人,蒙蔽无知妇孺,害人害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眼尖的奶娘看见乌裳怀里粉雕玉琢的娃娃,一声叫道:“小少爷在那呢。”
人群哗然,潮水般的奶娘顿时全部涌向了乌裳,夺过龙娃,掐脸的掐脸,拍腿的拍腿。龙娃吓得张大了嘴,鼻子一皱,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重重包围中,奶娘们七嘴八舌:
“多可爱的孩子啊,请我吧,我奶水充足,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夫人可一定得请我啊,我带过周员外家的孩子,娃可聪明伶俐了!”
“请我吧,请我吧……”
“……”
一片混乱中,孔澜束手无策,还是乌裳有魄力,率先反应过来,劈手抢过龙娃,飞身一转,踏在了桌子上,对着下面一声河东狮吼:
“通通给我闭嘴!排好队一个一个来面试!”
从早上到黄昏,龙娃把最后一个奶娘都吓跑了,那奶娘系好衣服连连摆手,飞一样地奔出了门,唯恐避之不及——
“您这孩子太会吃了,简直是贪得无厌,我可伺候不了。”
这一天下来,龙娃吓跑了二十七个奶娘,吃了满满当当数不尽的奶。
他在乌裳怀里悠悠地打了一个嗝。
不过不是饱嗝,而是意犹未尽的饿嗝,粉样的小舌头舔了舔嘴,黑漆漆的眼珠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乌裳的胸前。
目光灼灼,满怀贪婪。
孔澜羽扇一打,挡住了龙娃的脸,赶紧把他从乌裳怀里抱了过来,在他头上一敲:“小色鬼,那里可没有奶吃。”
乌裳脸上一红,瞪了眼孔澜,孔澜笑嘻嘻地道:“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是不是把你当成他娘了?”
说着他摘下龙娃头上的帽子,曲起手指,在他的小龙角上狠狠一弹,厚颜无耻道:
“来,叫声爹听听。”
乌裳一脚踹去:“死远点!”
(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却偏偏就是不来。
两只鸟和一只龙的生活在漫长的等待中开始了。
龙娃特别能吃,比乌裳和孔澜加起来还要吃得多,简直是他们见过最贪吃的孩子了。
孔澜由此怀疑他亲爹会不会是东海那只好吃的龙老三,但龙老三都没他能吃!
他还特别喜欢粘着乌裳,牙没长全就已经会奶声奶气地叫:“娘亲,娘亲。”
乌裳扬起手佯怒,火爆脾气对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却下不了手,完全没了辙,打又打不得,好不惆怅。
孔澜倒会占便宜,龙娃一喊“娘亲”,他就弹他的龙角:“来,叫爹爹。”
为此乌裳和孔澜天天大战三百回合,龙娃看得咯咯直笑。
一天半夜,乌裳睡着睡着觉得脸颊痒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就看见两个龙角在眼前晃荡——
龙娃竟从摇椅里爬了出来,爬到了她床上!
“娘亲,饿,饿了……”龙娃抓着乌裳的袖子,讨好地摇着。
乌裳倒吸了口冷气,强忍住一手将这小东西拍飞的冲动,握紧被子一声大吼:
“烂孔雀,他又饿了!”
经此一事后,乌裳长了记性,不仅在摇椅上加了防护,还在旁边放了足够的吃食。
孔澜弹着龙娃的龙角嗤之以鼻:“小色龙。”
乌裳性子冷淡,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现在身边却多了个天天粘着她的奶娃娃,她百炼成钢下总算体会到了凡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生娃容易养娃难。
养的还是个无比贪吃,肚子跟无底洞似的娃,当真是难上加难。
屋顶上,三个人坐在一起看星星。
孔澜摇着羽扇,忽然兴致勃勃道:
“臭乌鸦,你说以后如果你死乞白赖地嫁给我了,我们生下的孩子会像谁多一点?”
乌裳一拳打过去,“滚远点,我嫁给百鬼潭的癞蛤蟆也不会嫁给你!”
孔澜捂着一只眼睛哀嚎地掉下屋顶,乌裳面无表情地继续赏月,龙娃在她怀里幸灾乐祸地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