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住她的女子一身绛紫色宫装,以银线捻丝绣出龙凤图,样式简单却不失庄重。从苏漾的眉眼间依稀看得出她的影子——尤其是那双丹凤眸,苏漾随了个十成十。
云境境后,关池央。
关池央捧着苏漾的脸左右看了看,“我们漾漾怎么瘦了?”
苏漾哭笑不得,“母后,这才多久不见,哪就瘦了?”
“确是瘦了。”云境境主苏篆启仔细打量了自己的心肝闺女一圈,沉痛地拍了拍她肩膀。
关池央一脸嫌弃地拍掉苏篆启的手,看向一旁行过礼后安静等着的望南,“望南护法昨日传信说有事要报,不如先去正殿?”
苏漾清了清嗓子,弱声道:“我也一起。”
关池央一挑眉,毕竟还在外头,便没说什么,只先往正殿去。
苏漾落后两步,到苏浔身侧,期期艾艾同他确认:“我渡劫那天的事儿,你没同父皇母后说罢?”
苏浔没忍住白了她一眼,“若是说了,你还能等到今日再回来?”
说话间,众人来到望辰宫正殿。
苏篆启关池央刚在上位坐定,望南便一叩,“属下看护公主有失,请境主境后责罚。”
苏漾同她都站在殿中,见状慌忙去拉她,却怎么都拉不起,索性也跟着跪下来,“是女儿自己一时情急透支了灵力,不关望南姑姑的事。”
若只是普通的灵力透支,养起来便是,不至让望南如此。关池央猛然站起,隔空一道灵力打过来,汇入苏漾体内。
苏漾已做好被骂一顿的准备,抬头觑了一眼关池央神色,意料之外她并没动怒,反而还松了口气,走下来亲自将望南扶起,瞪了苏漾一眼。
苏漾听她说:“万幸透支得不太厉害,只是境界不稳。”
不太厉害?她明明已近枯竭了。
望南显然也一怔,试过她体内灵流后面色一喜,“确实好多了。”
苏漾虽仍有疑虑,但巴不得他们将这一茬轻飘飘翻过去,既然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就只能归结于兴许是自己愈合休养得快些。
关池央又瞪了她一眼,苏漾见殿里没有外人,便抢在她问之前将自己同陆昱珩喝酒那夜发生的所有事儿一五一十招了。
用这事儿对上灵力透支境界不稳,刚好可以掩盖住她渡劫那日以及先前以自身灵力为司景行养伤的事。
苏篆启只默默听了,并不接话。
苏漾察觉出她一向爱说话的父皇的异样,话锋一转,问他道:“父皇,渊境这般执着于剑冢,是为了魔神剑么?”
苏篆启捏了捏眉心,“兴许是罢。我们云境一脉,一向不理会他们这些事儿,由得他们折腾去吧。”
苏漾明白,他们一境的态度一向是不参与亦不阻拦。只是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儿,皱了皱眉,“若是这样,那天围攻司景行的……”
“漾漾。”苏篆启抬眼看她,“司景行的事情太复杂,你不要沾染。”
“但是他……”
“没有但是。”苏篆启语带警告,叹了一口气,“父皇知道你与他情深意笃,可他的身世注定了他身边不会太平。”
“你们二人,离这些事愈远愈好。”
第9章
苏篆启和关池央在苏漾面前对司景行的事情讳莫如深,草草几句将苏漾打发了,便叫她回房间调息。
苏漾这几日也确是没怎么休息好,回房后打坐了一会儿,便爬上了床榻。
睡意来得很快,只是这几日习惯了司景行睡在旁边,身边骤然空下来,便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苏漾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认命地坐起来,打着呵欠去点了一炉安神香。
香雾萦萦袅袅飘散在房里,她抱了一半被子在怀里,终于安然睡过去。
那枚双鱼玉佩在她胸前闪了闪,一下比一下急。苏漾皱了皱眉,似是极为难受,抬手扯皱了衣襟。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一切太过光怪陆离,让人记不清楚。
她似是在一片废墟之上,脚下处处是焦土,风声猎猎,周遭一片漆黑。但与她感知到的场景不符的是,此地充盈着极为纯净的灵气。
此地灵气的纯净程度远超她认知——无论是龙族一脉吸收转化的沧泽灵气,还是沧泽其余诸境依靠着的灵脉中的灵气,与此地灵气相比,简直都像是掺了沙子的水一般浑浊不堪。
苏漾试着吸收周遭的灵气,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开始隐隐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
几乎是在意识到的那一瞬间,她胸口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骤然的刺痛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忘忧山。
司景行骤然睁开双眼。
他从床榻上下来,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打开。窗外正逢日出,太阳自云浪中露了一头,霞光自天幕平铺开。早春的风里仍裹挟着寒意,从窗子一股脑灌进来,房里霎时冷下去。原本在房间角落里安静趴着的小白也竖起了耳朵,警觉了一会儿,才将自己重新团成一个球,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司景行瞥了它一眼,又望了一眼望辰宫的方向,抬手关上窗,眉眼间俱是不耐:“麻烦。”
也不知说的是兔子,还是别的谁。
他起身换了一身衣裳。
那玉佩本不必他天天在其周围的,许是苏漾这一阵子身子亏虚得太厉害,压不过玉佩里的东西。
司景行刚走出忘忧山,便似有所感,随便选了处荒山拐进去。
不过是初春,林子里的花还尚未开开。他停在一株桃树下,随手折了一段桃枝,在地上一点。
邀天期结界隐秘张开。
“神君。”身后跟来的人恭谨跪下,低伏着身:“属下罪该万死,万万没料到渊境竟会这时候对神君出手……”
司景行转过身来,那人骤然噤声,一时只余长袍曳地时的窸窣声响。司景行垂眸打量着手中桃枝,淡然道:“做好你们分内之事。”
渊境这场试探全然如他所料——亦或是说,是他刻意推动了他们来试他。而他也给出了渊境想要的反应。
不然,渊境如何放得下心,将试炼定在剑冢?
司景行的视线从桃枝收回,看了恭敬伏在自己面前之人一眼——有些东西,他们不必知道。
那人察觉到神君的视线,将身子伏得更低,“属下明白。”
司景行转了转手中桃枝,转过身走时随手将它往一旁一抛,桃枝落地的那刻,结界消散,那人也瞬息退了下去,半分气息都未留下。
苏漾将自己收拾妥帖,便自觉坐到蒲团上,开始打坐调息。没过多久,听见门前有人叩了两声,她眼皮都没抬:“苏浔?”
苏浔倚在她房门前,“啧”了一声:“听说那日司景行也没回去。你紧赶慢赶,空空落了一身毛病,早知如此,何必抢那道劫雷?”
苏漾看他一眼,“他回不回是他的事儿。早知如此,我也还是会抢那道劫雷。”
“若不是我亲眼看着你从蛋壳里头出来,有时候我真要疑心你的原身不是条龙,”苏浔一顿,“这样犟的,怕得是头驴。”
苏漾顺手抄起案上的小花瓶朝他砸过去,苏浔早有预料,稳稳接住花瓶,反手远远扔过来一只小瓶。
苏漾忙不迭接住,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打开瓶子一嗅便笑起来,决定短暂地原谅他一会儿,“通天露?”
苏浔往屋里走了两步,将花瓶放回去,“早便取回来了,怕送去忘忧山会被父皇母后察觉,到时候便替你瞒不下去了。”
苏漾将瓶子盖好,佯装关切问道:“可有受伤?”
苏浔冷笑一声,“你隔了这么久才舍得回来,什么伤也养好了。再隔上半个月,这通天露你也用不着喝了。”
苏漾本想说司景行早便替她取过了通天露,她也早便喝过了,但转念一想,通天露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况且他一向和司景行不对付,若是知道好不容易取回来的通天露都让司景行抢了先,还不定要暗暗刺司景行多少回。
这样一想,她干脆当场喝了一口,果然眼见着苏浔心情好了一些。
她刚将通天露搁下,便见苏浔将什么东西放在案上,朝她这边推来。
是颗泪滴状的鲜红鲛珠。苏漾拾起来对着光端详了一会儿,“鲛人血泪?”
“不错。”苏浔坐到她对面,“这滴鲛人血泪里凝结着百年精纯修为,鲛人与我们同属沧泽水系,若能悉数吸收,对你现在这境况是大补。”
昨日听她说试炼定在两年后的剑冢时,他便隐隐有些担忧——苏漾在化神大圆满卡了足足六年,如今终于迈入洞虚境,却也是境界不稳。若是就这样放她进剑冢试炼,怕是难保万全。
“鲛人血泪……”苏漾努力回想着在学宫时看到过的内容,“是鲛人临死之际,有心愿未了遗恨未消,便会凝结毕生修为于一滴血泪。只消进入血泪里的幻境,在幻境中解开鲛人心结或是达成其心愿,血泪消融之际,便可吸收血泪中蕴藏着的修为。”
鲛人一族,天生貌美却不擅修行,于道途上很难走远,又因着泣珠织绡的天赋,常常被人觊觎,极为弱势——弱势到连有遗恨未消都要靠捧出生前的全部来诱惑他人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