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素手攥成了拳头,狠狠地捶了身侧有郁鸾小腿宽的竹子一下,竹身应声拦腰折断,倒了下来。
心头怒火稍稍发泄以后,云岸歌才接着说道。
“淮亭他爹是檀云峰主峰巅上千年一育的雪灵,得了机缘生了灵智,对师姐一见钟情后,便化成一捧春雪,日日躲在雪松上看师姐练剑,然后便有了淮亭。”
“他们雪灵一族对感情之事极其忠贞,在得知师姐死后,他爹接受不了事实,自戕在了檀云峰,就当着他的面,那时的淮亭,才刚过十岁的生辰。”
听她讲完这一切,郁鸾垂着头,心口涌出的那股滞涩让她不适地颦起眉,待深呼吸几次后,那种感觉才渐渐消褪。
“自那之后,淮亭像是变了一个人,拼命地修剑的同时人也变得越发的孤僻与冷傲,短短三百年修为便已臻化羽,继承了他母亲的仙尊之位,成了修界最年轻的一位仙尊。”
“别人都看他风光无限,可背后的心酸又有几人知晓?”
云岸歌哀哀地叹了口气。
“化羽之后,突然有一天他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宗门前,这个时候我们三个才知道,他原是瞒着我们所有人去了魔界,与那魔尊厉鸠鸣打了七天七夜,虽然将他重伤,可终究没有手刃杀母仇人,自己也没得了好处,将养了十几年才恢复。”
她突然抬头看向郁鸾,眸中一改之前的散漫,对着她正色说道:“淮亭这孩子前半生太苦了,遇到你之后我才见他像个正常人,有了喜怒哀乐,我能看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所以我请求你,若是以后你厌倦了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装上一装。”
“他虽然外表冷漠不近人情,但却十分好哄,纵使你犯下大错,他也会原谅你的,但你万不能抛弃他,否则的话......”
云岸歌故意停顿了下,见郁鸾眉头微皱后,她才接着把话讲完。
“否则的话,留给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闻言,郁鸾蓦地抬头,看她神色严肃不似作伪后,神色沉郁地点了点头。
随后视线飘忽然地落在她身后,那一大簇正开得荼烈的夹竹桃花之上,看着在上面蹁跹缠绕的一对蝴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临近傍晚,郁鸾觉得时辰已经晚了,不便在这里继续叨扰,于是想着先行离开,明日固定时辰再来。
繁绫仙尊应允后,便又兀自垂头看起了话本。
郁鸾独身出来,将竹门重又扣好时,一转身,便见夕阳下,一只熟悉的身影,迎着溢彩流金的晚霞,长身玉立地站在不远处,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
橙黄橘暖的霞光将他身上皎白的蓦尘衣镀了层暖色,昔日周身凌冽冷漠的气质,尽数被融尽,只剩下温润与清幽。
谪仙般的容貌被光影所笼罩,霞光透进他浅黄通透的眼眸中,在看到郁鸾的身影时,折射出汹涌澎湃又深刻隽永的爱意。
见此,郁鸾心头被震撼得猛地一颤,她朝他快走几步,展颜一笑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江淮亭眸中的笑意愈深了,他向郁鸾伸出修长的左手,见郁鸾主动地将自己的手递上去后,与她十指紧扣。
启唇道。
“想接你回家。”
第57章
入夜, 阶凉如水,清风拂过古松,发出簌簌的声响, 极远处传来古庙的钟声,袅袅飘荡安宁且悠远。
郁鸾睡不着推开寝殿门,只着了一身鹅黄色的锦衣,一捧青丝垂在身后,脚上穿着那双藕色的寝鞋。
坐在石阶上看星星。
今晚的玉兔十分的浅淡, 于是便衬得天幕上的星子熠熠闪耀,三五成颗, 或银或金,组成了不同的图案。
檀云峰高达万仞,那些星子便显得触手可摘,悬在郁鸾头顶、眼前,恍得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将它们摘下来攥到手心中,可始终差那么一点的距离。
从她指尖的穿过的, 只有冰冽刺骨的夜风。
她失望地垂下手臂,却在半空中被人握住了。
郁鸾转身一看, 发现是乞凌仙尊, 她的身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他的外袍, 像一朵清云,逶迤堆砌在她身旁。
散发着浅淡清冽的松香,亦如松枝上那捧被松香浸润了许久的春雪。
更让郁鸾惊讶的是, 一向行走坐卧有礼有矩、不染纤尘的乞凌仙尊就这样靠着她坐了下来。
“阿鸾睡不着吗?”
清幽透澈的声音, 落在郁鸾的耳畔, 引得她向其主人看去。
郁鸾轻轻点头。
明明后面的事情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可就是睡不着。
一旦她躺在榻上,思绪纷繁混乱,胸口窒闷无处发泄,翻来覆去几次后,她便生了想出去走走的想法。
江淮亭顺势与她的左手交握,郁鸾的指尖有些凉,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想要将它暖得热些。
郁鸾垂眉,目光落在他握着自己指尖的手上,不知何时,乞凌仙尊的手早已变得温热,牵着她时,再不复第一次触碰时的那般冰冷。
她轻叹了口气,将头缓缓地靠在了江淮亭的肩膀处。
“是繁绫仙尊与你说起我了。”
江淮亭说话的语气十分的笃定,郁鸾的眸光颤动几下,阖了阖眼不愿多做回答。
他的五感与心思,果真十分敏锐,想来许多时候,自己自认为多么精湛的演技,落进他眼里,怕皆是漏洞百出。
可这场戏,这恶毒女配,她还要接着演下去。
郁鸾有些累了。
见怀中的郁鸾闭着眼睛,长眉轻蹙,十分痛苦的样子,江淮亭心头一疼后,又密密麻麻地泛起欢喜,她怕是从繁绫仙尊那里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她在心疼他······
这一猜测使得江淮亭内心难以自抑地掀起滔天的蜜意,用侧脸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又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郁鸾的鬓角。
垂首与她相抵,声音又轻又柔地安慰她道:“都过去了,现在有你在我身边。”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便只见郁鸾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江淮亭疑惑地敛眉,与她稍稍分离,动作温柔地抬起郁鸾一直低垂着的头。
只见郁鸾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抬头,那双精致美丽的凤眼潋滟着水光,长眉紧蹙在一起,鼻头有些微微泛红。
她在哭。
思及此,江淮亭墨眉蹙得更紧了,浅黄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刚想用指腹帮她揩去,却被郁鸾抓住了手腕。
郁鸾抬眸,眸光有一瞬的决绝。
“我们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闻言,江淮亭神情一凛,脱口而出道:“郁鸾,你不要冲动。”
接着,他着急地捧着郁鸾的脸,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这是我的事情,这些年来,我从未忘记报仇,现下我已有能力自己去解决这件事,所以我不需要你去冒险帮我,不论以何种形式!”
没有立刻等到郁鸾承诺的江淮亭神情越发的焦急,他与那魔尊交手过,深知他的毒辣与手段,他断不能让郁鸾受他一点伤害。
“答应我。”
他焦急地低吼一声,面上的神情第一次有如此的失态。
见郁鸾仍执拗地望着他,江淮亭突然好似卸了力,眼眶蓦地一红,哀求地说道:“答应我好不好。”
见他这如此般,郁鸾垂下眼皮,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她终于应允了,江淮亭方如释重负,他在郁鸾唇上吻了一下,好似失而复得一般重又将人拢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
而郁鸾,在与他交颈相拥后,清透的眼眸中,那股决绝没有退散,反而凝成了风暴,在她的眸子摧枯拉朽,得风暴过去,透澈的眼瞳中黝黑如深潭。
若是自己拼尽了全力,为乞凌仙尊报了杀母之仇,那心中纵有滔天的恨也大抵会彻底消散吧······
她愣愣地想着,指尖却突地一痛,郁鸾低头,发现自己的食指尖沁出了一滴血珠,而江淮亭正拿着她的手按在他手中的玉佩上。
郁鸾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元阳玉佩。
只见她的指尖血染到玉身的下一刻,瞬时间便被它吸收了,随即玉佩便散发出了淡淡的红光。
江淮亭也将指尖划破,将血滴在了玉佩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玉佩戴在了郁鸾颈上,见她有些疑惑。
他便耐心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要送给我未来的道侣。”
接着,他神情躲闪了一下,斟酌着说辞。
“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可佑你安康。”
郁鸾摸了摸坠在心前的那块玉佩,说起来,她对它还颇为熟悉,没想到兜兜转转,竟还是落在了自己手上。
江淮亭见郁鸾没追问下去,提着的心骤然一松。
这枚玉佩确实能护她安康,因为玉佩已经吸收了郁鸾与他的指尖血,一旦郁鸾陷入了危险,他便立刻感知到,第一时间赶去她身边保护她。
还有一点是,他们两人的魂魄,已经被玉佩烙印在了一起,无论郁鸾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即便是郁鸾死了,除非是魂飞魄散,他也能将她的魂魄收到自己灵府内温养,待找到合适的身体后,再复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