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灯是天蓝色的,灯神薄如蝉翼,几斤透明,上面绘着精致的云纹与幽兰,让郁鸾见到它的第一眼,便觉得这盏天灯,莫名与乞凌仙尊很配。
她想摘下来,送给他。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郁鸾便不假思索地报了名。
“攀花树、折花灯,情哥意满满,情妹笑盈盈,编个小曲儿把歌唱,明晚牵手入洞房,入洞房、脱衣裳,来年生个......”
花树周围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小孩子,拍着手唱着不知谁编纂的童谣,混在人群中嬉戏打闹。
报完名回来,周围人挤人,鱼龙混杂还有些嘈嚷,江淮亭固然讨厌与他人肢体触碰,但还是把郁鸾拢在了怀中,将她与那些男人隔开。
见状,郁鸾刚想开口说话,便只听听一群孩子咯咯咯笑着跑过,炸得她耳膜嗡鸣,不适地微微皱眉。
怕乞凌仙尊听不清,郁鸾干脆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的身体微微往下拉了一点。
脑袋凑到他耳旁,飞快地把话说完。
“你先在这等着,我把那盏天灯摘下来送你。”
郁鸾那温热馨香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耳畔,惹得江淮亭呼吸一窒,随后自脊背发出那难抑战栗惹得他衣袍下的双手倏然攥紧。
胸口处一瞬间迸发的爱意与欢喜,霎时间齐齐涌至他的全身,让他险些溃不成军。
随后,江淮亭看着郁鸾的纤瘦高挑的背影,透珀般的眼眸不住地震颤,眼尾霎时红得有些狰狞。
他一时有些恍惚,又忍不住在心中不断衡量推断,方才郁鸾的那个行为,究竟是出于对他的倾慕与爱意还是......仅仅只是补偿?
随后,只见江淮亭的唇角缓缓扯出一抹凄然的笑意。
补偿便补偿吧,只要对方是他就好,如果自己与郁鸾的关系需要以这种方式进行维持。
那他便想办法,让郁鸾欠他更多。
让她永远都别想离开他。
第52章
攀花树的比赛规则很简单, 即第一个爬到花树的顶端,摘取花灯的人,便是获胜者。
说是简单, 但整个花树被扎得非常的大,内外层还绑了红布条作为装饰,一步小心便会被成团虬结的草绳给缚住。
常年有人倒挂在树上,等到比赛结束才能被解救下来。
越往上,花树的障碍便越浓密, 郁鸾认真打量了片刻,靠近阁楼的那侧花树, 障碍比较稀疏,但她已经看到阁楼的每层窗棂前,都站了一位妇人。
有的手中舀了瓢水,有的双手中抓着一把豆子,还有的端了个簸箕,里面盛满了鸡毛!
应当是主办方安排的,特地给比赛增加难度的工作人员。
所以说, 无论是花树的那条路,都不是好上的。
可郁鸾丝毫不惧, 她向来是遇强更强的人。
并且这次也不打算动用灵力, 单靠她日常修行时锻炼出来的力量, 与这些男人们比拼。
随着一位长者的一声令下,郁鸾凭借着矫健的身手攀上了就近的树干,她选择的是远离阁楼的那侧花树。
靠近阁楼的那侧虽然障碍物稀疏, 方便攀爬, 但是她可不想赢得比赛的代价是浑身湿透, 然后再揣了两兜黄豆和一头鸡毛回去见乞凌仙尊。
另一侧的障碍物虽然比较密集, 但是她身为女人,身材较之周围的男人要瘦削许多,也更加灵活柔软。
下腰劈叉什么的,不成问题。
所以郁鸾选择了那看似最难实际最佳的一条道路。
果然如她所料,匍一开始,最顶端的妇人,兜头一盆凉水泼下,就打掉了那侧花树上三分之一的人,剩下的那三分之二,由于顶端花树的枝干,沾了水,变得湿滑起来,更加寸步难行。
有人见状,想要改道郁鸾这侧,却发现二者之间的那道阻碍,密如蛛网,下去重新选择道路怕是不可能了。
因为一但掉落在地上,便会立即失去比赛资格。
想来,那花灯和二十两银子,也不是好拿的。
郁鸾在花树中腾转挪移,一口气爬到了花树的中段,停下来倚在一处枝干上观了隔壁一会儿战。
只见那一盆水泼下去后,紧接着便是两三把豆子落下。
崩得一些人嗷嗷直叫唤。
树上一片混乱,树下的观众也看得惊心动魄、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几阵唏嘘和叫好声。
她在能枝杈上坐了一会儿,往上看头顶无人,那盏天灯就距她仅有七八米远的距离。
郁鸾的视线又往下瞥了一眼,突然发现一个外表黑瘦、年龄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身手矫健地往上攀爬,速度虽不及她,但也同样甩了身后那些虚胖男人们一大截。
郁鸾与他不其然对视,男孩黑亮的眼睛充满着坚毅与自信,仿佛胜券在握。
他的眸光成功地激励到了郁鸾。
让她顿时收起了散漫观战的心思,转身径直向上攀爬。
越到顶端,木桩便越细,而且有些还隐隐带着裂纹,若是踩空,怕是会径直掉下去,纵使树下被人铺了厚厚一层的草垛,但摔下去也会有机率受伤。
所以郁鸾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断挑选着落脚点,就在她抬脚想踏到一根木桩上时,却突然发现抬起的左脚被人抓住了。
她愕然低头,发现正是那个黑瘦的小男孩,对上她的目光时,男孩面上闪过一丝心虚,但随即眼神发狠,一个借力顺着她的腿抱上了郁鸾的腰。
趁郁鸾怔愣之际,又踩上了她的肩膀,只要那人再往上踏个一两阶,那盏花灯对他便如探囊取物、触手可得!
郁鸾还是第一次遇到敢以她为踏板,踩着她去够本应属于她的东西。
心头的邪火一下子便窜了上来,郁鸾正打算奋起直追的时候,下一刻便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咔嚓!
只见男孩在手指碰上天灯的前一刻,脚下踩着的那根本就产生了裂纹的木桩,承受不住压力,倏然折断了。
男孩身子抵不住惯性,眼看着便要跌下树,郁鸾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瘦弱的手臂。
皱着眉低头看他时,男孩黑圆的眼眸中惊愕与恐慌还未散去,朦了一层水雾,嘴唇煞白显然是吓坏了。
郁鸾虽然气他扯自己腿上位,但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将他放到离自己稍远一点的地方,确认再抓不到自己脚踝往上爬后,郁鸾一鼓作气,几下便来到了花树的顶端。
将伫立在上的天灯一举摘了下来!
跳下树后,郁鸾托着那盏花灯,和它灯下坠着的那袋二十两的银子,轻快地跑到了乞凌仙尊面前。
眉目间洋溢着得胜归来的傲然,兴冲冲地将花灯递到了他眼前。
可是面前的乞凌仙尊,却是敛着眉的,面上并没有郁鸾想象中的那么欢喜。
周身的气场也十分的凌冽压抑。
正当郁鸾不解时,乞凌仙尊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动作有些强硬地将她带出了人群。
待二人来到一处光线昏暗、周围行人熙攘的角落,乞凌仙尊才放开了她。
郁鸾耳观鼻鼻观心,觉得乞凌仙尊大抵又是生气了。
她心下哀哀地叹了口气,赢了比赛的快乐也被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
看着郁鸾眸中的亮光逐渐熄灭,江淮亭才从愠怒中逐渐镇定过来。
可纵使强镇定了下来,忆起郁鸾方才救起人来时,丝毫不顾及自己处境的画面,仍心有余悸。
不敢往深处去想,若是她握住的那截木桩那般细,承受不住他们二人的重量,跌落下来该怎么办!
周围人如此之多,自己若是赶不及救她,受伤了又该怎样!
如果他知晓郁鸾赢的代价是让她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那他便会一早阻止她参加比赛。
这个小小的花灯,他既不需要,也看不上,他只想郁鸾好好的。
当看到树上那般惊险的一幕时,江淮亭只觉得周身血液霎时间凉透了,一股熟悉难言的恐慌感席卷他的全身,搅得他的肺腑顿时天翻地覆。
让他生出自己下一刻,便会彻底失去郁鸾错觉。
恐慌混杂着不安,最后酿成铺天盖地的愤怒。
这愤怒不是对郁鸾,而是对自己。
一种纵他有通天的修为,也不能保护好她的愤怒。
“下次,不要再这般冒险了。”
良久,江淮亭才滞涩开口。
声音是被激烈情绪冲击过后的喑哑,他眸中汹涌纠缠的情绪,统统被长长的睫毛所覆盖、被头顶落下的阴影所笼罩住。
闻言,郁鸾抬眸看他,因光线有些灰暗,她看不清此刻乞凌仙尊面上是何表情,思忖片刻,当即选择滑跪道歉。
只见她十分乖顺地点了点头,语气十分诚挚地说道:“师尊教训的是。”
谁知,郁鸾下意识喊的那句‘师尊’,听得江淮亭一时怔愣在原地。
良久才堪堪回过神。
难道郁鸾认为他方才的那番话,是以她曾经的师尊身份说出口的吗?
是以师长的名义在教育她吗?
还是她一直以来和自己相处时,从未把他当□□人、未来道侣来看待!
昔日所有的猜测像他手中的走马灯一样在江淮亭的识海一一掠过,她恐是真的不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