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 (走走停停啊)
- 类型:玄幻仙侠
- 作者:走走停停啊
- 入库:04.10
师父不惜拿自己开刀,未缓却不能领情,睁圆了眼睛瞪他一眼,谁随你!我明明比你聪明!她后来实在累了,在酱园的石缸旁倒头睡了一大觉,醒来时把看过的东西全忘了。从那以后她忽然有一点明白,其实师父说的也不全然都不对,师父讲的是张弛有度,其实很有道理。她抬头从篱笆缝儿里看了看躺在竹椅子上打盹儿的师父,他歪着头耷拉着一条腿正流哈喇子……
这日她算是有备而来,跃跃欲试,看着师叔摆开战局,她端坐在那儿,沉着冷静,微微低头一颗心扑在棋局上。中间大师父进来过一趟,看见她,长长吸了口气,进而长吁短叹的摇着头又出去了。
未缓分不出心来,只看见客师叔对她说:“别理他,咱们下棋。”
她这样经年累月的用功,天可怜见,破天荒的三局里赢了一局,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着同客师叔约好,明日此时再来。
她笑眯眯的沿着回廊往书庐去,未及走到门口,先听到“呜呜”的哭声,赶紧推开门进去,跑过竹桥,正看到抱着瞿如鸟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竹栖。再仔细看看,哟,这瞿如怎么了,头上的羽毛怎么少了一把,露出一点青灰色的皮肉来,真是惨,路上遇到鹰鸠了么?
未缓走过去拍拍竹栖的肩头,拿衣袖给她抹了抹眼泪,表示了同情。谁知竹栖一转头,皱着一张脸,哼哼唧唧的叫到:“你师父那糟老头子,我要找他拼命去,我不揪掉他的小胡子不算完!喔,我的小如……”
未缓听竹栖嚎着,那秃顶的大鸟,两只小眼睛委屈的眨着。怎么还跟师父有关!她这才看到瞿如脚边的一张信纸,拾起来扫了一眼,他师父的笔记,写着:竹小七,你家这只傻鸟偷吃了我的酥,我替你管教管教它,下次它再敢伸嘴,老夫拔光它的尾巴毛!
未缓看着师父龙飞凤舞的一篇潦草字,额角上滴下两点汗珠来。真要命,她复瞟了一眼竹栖怀里的小秃顶。确是她师父的做派……
她赶紧替他弥补,写给竹栖看:别哭了,客师叔房里有种药粉,拿清油混了涂在皮肉上,能生发,明儿一早,你去借一点儿来给瞿如涂一涂,没几天就长出来了,不值当哭的。
“真的?”竹栖抬头来问。
“真的,你忘了,那年二师父拿来涂头顶的,就是这种粉。”未缓写着,言之凿凿。
竹栖回想了一刻,其实也没想起来,但未缓说的准没错,她破涕为笑的看看怀里的鸟,宽慰它说:“你有救了,等涂了药长出来就好了,这两天先凉快着吧,谁让你嘴馋的!”
那鸟委屈的一声长鸣“瞿……如”。
未缓同情的看了它一眼,不能说话真是可悲,连替自己分辨的机会都没有。转头想了想,她师父残暴的眼神,还是不要告诉他们实情的好,万一师父要同神君拼起命来,只怕要被神君拔光了毛了,到那时可如何是好。
她们这里说着瞿如的事,空拂殿那边,沉洲已经护送茯苓公主主仆二人进殿来了。重霄是特地迟一日去接她的,先知会了他在令丘山的姨母,问清了她离家出走的前因后果,才派沉洲前往迎接。
他这空拂殿高大阔朗,主人常年不在便特别清净。他母亲只有这一位姐妹,他也只这一个表妹,所以难得的,他亲自安排了,让她们住在西配殿里。
通常谁的屋子,氛围就像谁。重霄为人清寂,这房子也一派宁静。然而自茯苓住进来后,他的清净就到了头了。
这天一大早,他正站在窗前看远处流动的山岚,思忖着,不知前几日送信来的人到底是谁?西屋里就已经吵嚷起来了,茯苓嗓音穿云破雾,“快叫人来,给这窗户都蒙上绡纱,这些小虫子快把我咬死了!”不知她的侍女小南说了什么,重霄听见茯苓接着在嚷:“我不管,去问问那老仙,我要银红的,旁的颜色不要。”
当年他父亲在时最爱这里的各扇轩窗,讲究一窗一景,是这房子最美的地方。此时,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还好他不似父亲那般认真,罢了,亲戚难得来一回,随她吧。
虽是这么想,紧接着敲敲打打的木作声响起,他的耳朵大约配不上他那颗宽容的心。他微皱着眉,卷着一册兵书在山头上转了一大圈,最后走到书庐去,坐在那排长窗下的书案旁。
第七章 相候
未缓也觉得奇怪,神君这几日倒像应声点卯似的每天都来,没听说大王是个爱看书的人啊!
先时她也觉得不自在,多了一个人,她得煮茶相候,不及平实随意。后来他天天来,并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她渐渐也不觉得拘束了,还是照常忙活自己的。况且她书目已整理好一半,没空照顾旁的事。神君有时起身寻书,会借看她做好的书目,有一回还特地走来同她说:“你这套书目做得不错!”她谦虚的向他笑了笑,她想她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谈不上有多好。
她这两日与客师叔对弈颇有成绩,已经赢过三回了,师叔评她设局周妙、进退无痕,不日能出其右。她心胸虽比先时开阔了,但仍有些好胜心在,听了夸奖便难掩的高兴。正经的时间里,她坐在南窗边的藤椅上翻一本才找到的妙义秋仙集。
她看到第三天时,神君走过来,指指她手里的书问她:“你在看棋谱,你会下棋么?”
她抬起头来向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在南窗下摆开棋局,对面而坐,窗外日头渐高,明亮的夏日晨光笼在他们身侧,寂寂无声天边偶有飞鸟经过,乌岩石的地板上投下两道清爽的剪影。
一盘棋下到中段,未缓在心里暗自揣摩,许是神君忙于正事,没什么空研习棋艺吧,他这下棋的水平,呃嗯,大概只比师父强一点……
未缓故意漏掉几招,留给他活路,可惜对方并未看透,仍在一意孤行。她觉得仁至义尽,便不紧不慢的封了他退路,将他困在一角。
她端然坐着,不动声色,眼中有一点胜利者的宽容气度;看着他捻子沉思,片刻后,他抬头来向她道:“我输了。”态度诚恳。
未缓看他认输放下手里的黑子,在这一刻之前她心思扑在棋局上,未及深想,此时输赢一落地,她才心头一惊,想起对面坐着的不是师叔而是神君。想起每次师父和老羊倌对弈,输家总是不服,不是为了悔棋大吵就是为了输棋动手,他俩打翻过茶桌,打破过头角。
未缓忽然心怯,抬眼来看着他,重霄当然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他垂首重置棋盘,抬头来向未缓道:“再来。”目光清澈,没有多余的表情。
再来一局,未缓却有些犹疑了,师叔说,退而让人,敬而避之;但也说当仁不让,不惧不危。那此时该如何抉择呢,师叔没明说。
她这么想着,手上便留了余地,本来高手过招不留痕迹,可惜如今对家不是高手,她便把握不好这个度,昏招使的太明显。再要落子时,对面的神君忽然伸手拦住了她,她愕然抬头看他,看见他说:“故意放水就相当于侮辱对手,士可杀不可辱!”
他一字一句,她给震慑住,将要落子的手僵在那儿,想了想,换了方向,如他所言,不可辱。
神君连输三盘。
未缓一脸内疚。
窗外日头正盛,未缓额上沁出一点薄汗来。重霄对输赢其实并不特别执着,他凝神看着最后的棋面,他输的有点惨,但也心服口服,她行棋周密、布局开阔、不急不缓,确是高手。
他抬头来说:“棋下得不错!”
未缓看着只觉心惊,真是可惜,她听不到语气,不知这话是吉是凶……本该低头以示谦卑,然而又怕错过他说的话,只好与他对视着。她抬手写给他:薄学之能,微寻之巧。以示弥补。
他站起身来,袖口的暗纹在她眼前划过,她随他仰起头来,看见他说:“不必自谦,明日再来。”
见他负手走过竹桥,出了书庐。
这第二天一早,茯苓在西配殿里张罗着装秋千架,要吊在主梁上,主梁太高,寻不到那么长的藤蔓,她正为这事儿嚷嚷,刚巧看见神君从内殿出来。
“表哥,你去哪儿?”茯苓奔上来扯住他衣袖。
“茯苓啊,我,我有要事在身,先去处理,你缺什么,让沉洲替你置办。”他说着话把自己的衣袖从他表妹的手里拉出来,又偏身往她殿门里张望了一眼,看到沉洲正在里面为接续藤蔓的事儿忙得满头大汗,任劳任怨。
“表哥,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带我去转转么?”茯苓娇声央求着。
重霄只早几年往令丘山姨母家做客时常见到这小表妹,那时也曾带她腾云去游览山水,毕竟那时她才到他腰身处,总角之戏,他是一片兄长情谊。此时她已长成可行事仍是幼时模样,一点不见外。
重霄一边在心里反思自己年龄越长越没耐心了,一边扬声唤沉洲出来,叮嘱他说:“我有要紧事,即刻要去办,你陪公主四处转转,这空桑山上有趣的地方多,都带她去一遍。”
说着话回身便往外走,听到身后茯苓还在叫她:“表哥,表哥……”他听着脚步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