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的静寂也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甚至于气氛带着凝固的冷意,宾客都在外饮酒 ,今日傅府的热闹恐怕也是自傅明渊记事以来第一次这般……
只不过眼前确实不请自来的客人……眼下一脸的冰寒,安鸣的神情其实是十分平静,但是那骨子里的冷意并不透过面容表现出来,人眉眼间似乎因想到什么突然皱眉,但这也是从刚才进屋以来,这人第一个显露在外的神情了。
傅明渊轻抿的唇看得出极冷清的唇线,看向眼前人的目光……不知深浅。
似乎没有一个人愿意先开口,屋内的安静随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多了几分沉闷。
“今日安歌会随本相回去,傅公子……应当可以一人料理这之后的事情吧。”实在是听不出语气的话,但这屋内也只有两人,所以明人便不说暗话,安鸣直接将事情挑明来说。
傅明渊的眸光很沉,像是深渊最低处透露出来的光亮,只不过……那嘴角勾起的一点弧度,在这般境况下,似乎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了。
“本相其实并无兴趣知道傅公子如此做是为了什么目的,但只要不将安歌牵扯进来,傅公子如何做……本相也是管不到的。”这句话中便是有明显的……警告之意了。
明渊这话,似乎藏着些笑意,但是眼底的冷淡,没有丝毫掩饰。
“傅某代明染收下安丞相送出的贺礼了,这几日还需安丞相照顾好明染,日后……傅某一定重谢。”
“呵呵……”屋内的这一声冷笑,才算是真正的打开了眼下的局面,坐在傅明渊对面的安鸣,那眼底像是射出来了几道冷光,直看着对面之人,然而傅明渊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傅公子这话说的似乎太满了,本相不去了解,并不代表本相没有手段……”安鸣面容上已经布满寒意了,像是刚才的话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安歌已不是傅府之人,对眼前人来说,那些都已成过去,这重谢两个字听来实在不悦耳,而且有些……不爽。
傅明渊淡漠不语,但眼底的光渐渐阴沉了……
像是两人之间已经聚起了风雪,屋内的空气凝滞了,外面的欢闹声也是融不进来,暗下来的天色如同池塘上已经出现的暗影,不远处的黑云已经压了下来,似乎隐约还能听到雷声轰鸣,屋内的两人……彼此眼底似乎只剩下对方了。
“安丞相倒是很在乎明染,不得不说……这出乎傅某的意料了。”傅明渊这话是很平静说出的,像是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之事,也像是刚才两人之间就要拔剑而起的气氛并不存在。
而安鸣看向傅明渊的眼神,同样也是顷刻间平淡了很多,仿佛又是那个清寒的很的一朝丞相。
只不过是刚才的几番对话,但是已经无形中暴露了很多东西,两人眼下的沉默不语,或者正是因为发现了彼此……关于今 日这事的态度与背后的一些手段。
安鸣心知刚才自己所说的将要使用的手段,其实眼下已经用了,否则此时他应该还在皇宫,也不会亲眼见到他那寻回来的妹妹今日的出嫁……当真是没有意料到。
不得不说……今日这事,确实是没有意料到的,且不说它暴露之后带来的多少麻烦,单是将安歌不知以何种方式带到这里,他在府中的人手确实是失职了,至于眼前人……关于傅家大公子的传言自然是听的多了,若不是因为他们这走的路不同,或许还能成为一起品茶饮酒的好友。
他在朝政上虽然不主张限制商业,与那些极力控制京城乃至各州商路发展的官员也意见合不到一处,但不代表当京城几大商贾之家插手进皇族之事时,他的意见不会更改。
陈家看似是最本分的那个,也因为近些年家道中落,势力比不上以前了,可是陈家旁支中有些人的胃口也是大的很,以陈家的名义做了些什么事情,只是现在还没有被揭露出来,至于齐家……在皇宫中虽然有人身处后宫,但似乎还是四个家族中最为本分的。
“安歌是我寻了八年的人,自然无需别人说,丞相府中若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她的,本相今日带来的贺礼不过是准备的一半,可是本相觉得……在傅公子的府中,安歌可没少受苦。”话语一落,外面突然响起的一声轰鸣声似乎应和着这语气中的不满,天色果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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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乾坤篇(七)
傅明渊看向眼前人的眼神,眼底如翻涌着波浪的海面,深蓝色的水一层层的上涌,也将深处的情绪推了上来,可是寻了八年的人……人眉眼间惯有的冷淡此时是更为明显了,甚至于神情中浮现了从未有过的嘲讽之意。
但更多显现的……是对自己的嘲讽。
“安丞相想将明染带走,此时恐怕不便,不过……明染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了丞相府。”这话说出算是傅明渊退了一步,但他心中确知,明染是不能呆在傅府的。
他自是会安排人将人安然送回,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解释,恐怕之后这孩子不会轻易原谅于他。
安鸣明显脸上神情一滞,似乎也没有想到眼前人会如此爽快的答应,原本那冰冷的眼眸也是浮现了沉思,如今在京城中,傅家的地位在一众商贾中是最高的,甚至于有些官员也是私下接触着,尽管眼前人的态度,就眼下来说,还是有些捉 摸不透,像是不愿与官府牵扯太深,可是眼前这人的身份,他已是有大半的把握了。
安鸣没有作声,却是缓缓地起身,看向眼前人……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如是身上已没有丞相的身份,只是两人之间……像是寻常认识之人。
傅明渊看向眼前人一言不语的转身离去,眸色深重的很……
可是门边轻抿着唇的人又突然停了下来,并没有回头,但脸上的清幽神色与语气中并无带着什么情绪的说道:“宫中若是有傅公子的人,还是安分点的好,虽然有人在明面上做的很好,但还是有些人露出了马脚,傅公子自知……皇宫中的那位心思澄明的很。”
话语一落,人也是已经推门出去了,因着开门而感受到的清晰雨声像是拼命的挤进屋子,而屋内站着的人久久未动,眉眼间尽是深重,看来安丞相不仅是知晓了他的另一层身份,连是宫中……蒙平羽的真实身份或许也是有所猜测了,他相信平羽处事严谨的很,更何况近些年来与渊阁素来没有什么来往了,那这话指的……应该是另一人了。
从走廊过来的木悠看着安鸣以及身后跟着的一众人出府,步伐越是加快了些,公子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只是出现了一个意外,今日傅府宴席上陈家本家的人因着公子的计划而没有全数出席,又因为陈府大多数都是女眷,所以是另开了一个厢阁招待,但是出席的人也只有陈府二夫人还有几个侍女,看样子似乎是陈府出了什么大事,但公子的计划……应该还没有暴露出来。
雨声越来越大了,原本庭院中摆着的宴席也都设法搬进了房内,天色说变就变,天边的黑云低压的很,空气中顿时有种特别压抑的气氛,若不是此时府中依旧是欢闹一片,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大雨而改变赴宴之人的兴致,还真是觉得这天气实在诡异的很,年轻的宾客觉得这四月里的天气还未稳定下来,晴天转为雨天似乎也不在意料之外,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看着这没有丝毫征兆便变更的天气,总是觉得像是预示什么。
明月酒楼里的人才当真是没有因为这场雨而受到什么影响,一楼座无虚席,而且里面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懂得美酒的行家也是一闻便知,这些开坛的都是上好美酒,起码都是有五十年以上的,看来傅家这一回确实是下了血本。
二楼虽不设宴席,但每一间住了客人的房间里也是送了一壶好酒,几碟小菜,于是尧翼看向开着的窗户,赏着外面由淅淅沥沥的小雨转为的倾盆大雨,鼻子闻着屋内的酒香,脸上好生惬意。
也是偶尔瞥一眼坐于对面的人,实在安静了些,即使像他们这修炼到一定阶品的不必再食人家烟火,也只是有时像突然记不起那五味陈杂是何物便会尝一尝仙露或者仙草,不至于当真是没了丝毫人气。
要说如今的神仙身上是越来越沾上人气了,就连平日里看着丝毫不懂感情的司命神君,这心中也是藏着不少东西,他虽算是年幼,但呆在凡间的这几日,还是能感到凡间尘世的乐趣,即使有些人心中的欲望太多,身上沾满血腥,但多是像今日前来喝喜酒的百姓,都是些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
自然桌上摆着的酒和菜他都是不太感兴趣的,不过……这天气倒是来的古怪了。
两三个时辰前还是艳阳高照,眼下……外面的雨可算的上是暴雨了,莫不是司雨神君今日记错了日子,今日本该司雨,但是晌午之前却是忘了这件事。
“你说司雨神君年纪大了容易忘记司雨一事,但也不至于在这人间四月里的天下如此大的雨吧,这雨连本天君看了……都觉得是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尧翼神情中其实并不带着什么情绪,连席没有作声,但也是明白天君的意思,真正蹊跷的不是这突如其来的雨,而是有关傅家大公子想出的这个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