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爹看他一眼,满是怜惜:“你父皇陨落,是在第二次神魔大战中。第一次神魔大战,我们节节败退,赢得也不光彩,老一辈的人都刻意隐瞒了那段历史。”
妖兽突然失控,一是因为宗岱的能力有限,无法一个人控制那么多凶兽,另一个原因……便是他们在血泉中动了手脚。
后来宗岱养好了伤,表面上在天牢痛心悔过,背地里却还想着东山再起。
谋划多年,一朝逃离天牢,卷土重来,策划了第二次大战。
他们最后悔的便是没有直接处死宗岱。
那些魔族人也是拎不清,第一次大战被他害成那样,却把罪名都安在了六界其他族头上,经过宗岱那么一挑拨,又二话不说的跟着他一起发动了第二次战争。
这次他们没有了凶兽的协助,便用了更为卑劣的手法,潜伏在各族内部,下丨毒、挑拨离间,将各族搞得一团乱,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宗岱这次没有张扬,等到天族觉察之时,已经有好几个小族被魔族攻陷。
更丧心病狂的是,宗岱居然还想着把结界打开,放出里面的凶兽。
谷诏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宗岱一身白衣站在蛮荒结界前,身后是无数虎视眈眈的凶兽,数年的残杀,他们已经面目全非。
宗岱宛如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脸淡然地拿剑刺穿了一个小妖的心脏。
鲜血的味道在空气中四处冲撞,激起了凶兽嗜血的本性,他们嘶吼着、狂舞着,一次次冲撞着结界,直到那结界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他们更加欢欣鼓舞。
回忆起当时,谷诏仍觉得头皮发麻。
天君夫妇被刺杀,正是士气低迷的时候,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出了凶兽,后果不敢相信。
愤怒和绝望充斥着整个心房,谷诏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闭上眼睛,耳边是凶兽的冲撞到结界上发出的沉闷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碎裂声。
如果六界难逃此劫,他们愿以自己渺小的身躯拖延片刻的时间,换得一线生机。
谷诏和池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结界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破裂,冰凉的雪花落在谷诏的鼻尖,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那场雪落在魔界,也落在结界内的蛮荒,熄灭了凶兽们的熊熊欲丨望。
他们陷入了久违的平静中,多年来初次恢复了理智。
宗岱被眼前的情形震惊,谷诏趁机和巫阳一起抓住了他。
那场由白曲泉所化的大雪,终结了第二次神魔大战,只是这一次的代价更为惨痛。
天君夫妇陨落,留下独子鹤迁,几个小族被灭族,后人所剩无几。
池珂气得浑身颤抖:“为什么不杀了宗岱?他都已经做了这么多错事,为什么还要留他到现在?!”
身旁的鹤迁一直低头沉默,像一潭死水。
“是我,没有杀他。”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高大的男人携着一身未尽的风雪,缓缓朝鹤迁走来,“兄嫂遇难,我不想那么轻易地就杀了他让他解脱,把他关在吟荷池下,是为了折磨他。”
他对外宣称宗岱已死,实则把他关押在吟荷池下,让他日日被人践踏在脚下,看着外面的仙人春风得意,他却只能永远在这个地方,逐渐被人遗忘。
巫阳留着他,是在等鹤迁长大。
让鹤迁手刃宗岱,报他的父母之仇。
☆、第六十三章
其实巫阳想过要杀了宗岱这个祸害。
但他用邪术把自己的一缕残魂封藏起来, 肉身死后他还可以借着这缕残魂重聚魂魄。
死对他来说反而是另外一种解脱。
所以他选择封闭了宗岱的五感,让他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像个木偶一样永远待在地牢中。
宗岱被关押的地方, 巫阳只告诉了鹤迁,若是找到了宗岱藏起来的那一缕残魂,鹤迁可以随时杀了他。
“宗岱会知道蛮荒结界的咒语, 是因为我和他做了交换。”巫阳解释道,“我告诉他咒语,他把白曲泉的秘密告诉了我。”
白曲泉和血泉的岩石原是同一块, 只是不知为何裂成了两块,一块落在北方形成白曲泉, 另一块蕴含着千万年积淀下来的魔气, 形成了血泉。
只需要把两块石头合在一起, 便能把魔气再次封印。
巫阳是个守信之人,告诉了宗岱咒语。
“天界和魔界共同设下结界的说法, 是在第二次神魔大战后传出来的,或许是魔族为了修复和各族的关系编造的。”
他诚实, 宗岱却不守信。
巫阳尝试之后才发现,将两块水底巨石合二为一根本不可能,两块石头彼此排斥, 甚至会放出更重的魔气。
思索之后,他找到了池珂的父亲。
拥有幻化风雨的能力,又比较闲的, 好像也只有他们这一族。
池爹在门口的蘑菇前蹲了一个晚上,托着腮帮子做出了他的选择。
六界兴亡,匹夫有责,他们咸鱼了这么久, 也该为六界做点贡献了。
池爹本打算自己进入蛮荒,但又放不下池夫人和自己的一双儿女,争执中被族人知道了此事,他们便嚷着一起跟过来。
然后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池珂问道:“你们为何不告知都寺?他在雪原等了万年。”
池爹惊讶:“我给他留了信息的,就写在他门口的台阶下,是不是被风雪盖住了?难怪不见他来找我们。”
满堂寂静。
果然是一家人,送信从来都送不到人手中。
这一小插曲使得氛围缓和许多,池珂倒掉鹤迁杯中已经凉掉的茶,给他倒上新的。
茶水冒着热气,飘在叔侄之间。
虽然都寺没有看到,但池爹还是给他留了话地,但是巫阳,却是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叔侄俩一个比一个闷,巫阳茶喝了一杯又一杯,鹤迁始终没有动过,茶凉了池珂就倒掉,在续上新的。
池爹伏在池夫人耳边,心疼着他的茶叶。
池珂也在担心着巫阳,她凑到鹤迁耳边道:“你叔叔这样一直喝下去,是不是不太好……”
话音刚落,巫阳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暗流汹涌,池珂一家默默地出去,关上了门。
池珂的手被鹤迁握着抽不出来,便坐在他身边,摆弄着他的手指。
“我不告诉你,是担心你冲动跟随。”语重心长,像多数说着‘我是为你好’的长辈一样,“天界需要你。”
“你就算告诉我你要来蛮荒,我也不会拦着你。”有池珂的家人在这里,鹤迁的语气还算客气,但字词间还是夹枪带棒,“对你这天界战神来说,区区蛮荒又何足畏惧。”
“你继任天君之时,我曾回去看过你。”那时的鹤迁众星捧月,身边围满了道贺的仙人,巫阳远远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没来得及说一声,你很有你父君当年的风范。”
鹤迁并不领情:“叔父倒是隐藏的极好,我这九天神宫,竟没有一人发现。”
他的手掌微微颤抖,或许是因为愤怒,也许是因为委屈;池珂把自己另一只手覆了上去,在他手心写字‘别生气’。
巫阳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苦笑一声,又端起了茶杯。
池珂在鹤迁耳边低声道:“你叔叔已经这样妥协,你就算心底有怨愤,也该给他个台阶下。”
鹤迁先是沉默,接着陈叹一声:“怨愤倒是没有,只是这么些年未见,忘了该怎么和他相处。”
许多年前叔侄两人一直便是吵吵闹闹冲突不断,有时说着便站起来比划两招,多是鹤迁落败,巫阳会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几句,再教他如何破解他的攻击。
曾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巫阳也比从前更加沉闷,曾经那么亲密的叔侄,现在倒像是一见面就分外眼红的仇人。
池珂则没有这样的感觉,许是脑海深处对他们的记忆和本能,她一见到自己的家人,便自不自觉地和他们亲近。
她劝鹤迁:“你若是一直和你叔叔僵持下去,婚书还签不签,我们还成不成亲了?”
效仿人类的习俗,司命给两人拟了份婚书。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鹤迁要将那份婚书刻在七景园的日月石上,千秋万载,永垂不朽。
在他的计划中,两人的婚礼高调到了极点,让一向自诩张扬的池珂都忍不住咂舌,婚书只是其中小小的部分。
但这小小一部分必须得有长辈的参与,鹤迁的父母陨落,这婚书要由巫阳来代劳。
为了这份婚书,鹤迁再次坐回到巫阳面前,直言道:“我要和池珂成亲了。”
巫阳刚刚便在注意着池珂,扯出一个笑容:“池姑娘秀外慧中,甚好。”
池珂心底‘咯噔’一下,鹤迁这个叔叔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
鹤迁没有发现池珂的异常,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蛮荒?”
“少则四五年,多则八丨九年。我们将白曲泉化作冰雪,每月三次降在蛮荒,与血泉水相融合,稀释着其中的魔气。”
从一开始的神志不清只知屠杀到现在能够安稳的生活,再过几年,便能将妖兽身上残留的血泉药效祛除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