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不清楚。”宗岱无赖似的躺在了阴冷的地板上,“这里太黑太冷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老/共主死了。”
宗岱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去世百年,现在魔界的新共主是宗泗。”
地上的人沉默许久,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是宗泗那孩子啊……”
当年的宗泗看似玩世不恭放浪形骸,老/共主和他却都觉得他其实是个可造之材,他比其他人要聪明也能狠得下心来,六位宫主中,宗岱最不喜他,因他满心想着和其他族修好,与宗岱主战的想法相背而驰。
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他能做这个共主,宗岱一点也不意外。
鹤迁又道:“宗强叛逃,和蛮荒的人勾结,试图将你救出去。”
宗岱坐起身来看着他:“那家伙能干成什么事,你把他怎么样了?”
鹤迁坦诚直言自己杀了他,宗岱眼眸一沉,眼底似有杀意。
宗强再无能,也曾是他的手下。
宗岱:“你比你父亲要狠心,将来肯定比他有所作为。”
鹤迁:“前辈谬赞,不敢比肩父皇。”
空旷的地牢中想起了铁链摩擦碰撞的声音,宗岱向他靠近,两人隔着一扇门,气势完全不输彼此。
“我不会告诉你的,他们若是想出来早就出来了。”宗岱身上的杀气一瞬间收敛,他坐了回去,看上去人畜无害,“他们不出蛮荒肯定是有他们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当时立下誓言,绝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小辈。”
鹤迁讽刺道:“看不出来,你也是个遵守誓言的人。”
“我若是不遵守誓言,你这小小地牢可关不住我。”
宗岱话里有话,鹤迁也不过多的强求:“你若是哪天改变了心意,可以让那条金鲤鱼告诉我。”
鹤迁笃定,不出三天宗岱便会来找他。
……
池珂在天界遇到了个那位救自己出魔界的上神。
那人突然出现在七景园,她还以为是哪个迷糊的小仙误闯进来,转身才发现是位童颜鹤发的老人,池珂一眼便认出他就是自己的恩公。
东平上神也认出了池珂,笑道:“原来天君要娶的人就是你啊。”
池珂有些不好意思,想说‘这都是谣传’,但想到自己已经和鹤迁确定了心意,便改口道:“婚期还未定。”
“那定下来的时候要请老夫喝一杯。”
“一定一定。”
池珂如同学宫里不听话的学生遇到了最有威望的老师,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自觉地揪着身旁的一株花,反应过来时那花的叶子已经被自己揪秃了。
“上神。”鹤迁从身后走来,恭敬地对东平行了师礼。
他看了一眼满地翠绿的叶子,池珂默默地收回了手。
东平道:“司命跟我说你要成亲,我便从北境赶回来了。”
鹤迁道:“老师费心了,婚期还未定。”
“新娘定下来就好了。”东平微微一笑,“池珂在我身边修习过一段时间,这样算来,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学生。也是缘分。”
鹤迁转过头来看池珂一眼,眼神交汇中明白了东平便是池珂的那位恩人。
数百年前,池珂受够了魔界整日阴暗不见阳光,向往有四季更迭的美好人间,便趁着宗泗不注意的时候逃了出来。
她刚逃出魔界时无依无靠无处可去,经过魑魅河时还被毒鳄咬伤,是路过的东平救了她把她带到丸山,还把自己的仙宅送给她居住。
宗泗对她很少管教也不甚在意,等宗泗发现时,她已经在丸山混的风生水起。
东平在那时给了她落脚的地方,让她能开启新的生活,这是一辈子的恩情。
池珂再三感谢。
东平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若是知道我救的是鹤迁未来的天妃,我可能直接把你带到天界来了。”
池珂脸上一红,对着自己尊重的前辈,半句玩笑话都说不出来。
对池珂的身份,东平已然知晓,也从鹤迁口中知道了两人要去蛮荒的消息。
他却说让两人再等等。
“宗岱不肯开口,那就别急于一时。”他的目光落在池珂身上,语重心长道,“这几日你在天界待着,不要离开鹤迁身边。”
他似乎意有所指,鹤迁再问时,东平找了个借口便走了。
池珂与鹤迁面面相觑:“上神这是什么意思?”
鹤迁道:“可能是想让你多关爱我一下吧。”
池珂:“我对你关爱的还不够?”
鹤迁:“不够。”
说罢,鹤迁环上池珂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一扬,一阵风带起地上零碎的叶子,飘向远处。
☆、第五十七章
鹤迁和池珂去蛮荒查探的那天, 林挽宁从魔界逃走了。
她在牢中听到他来魔界的消息尤其激动,偷袭了两名狱卒,夺了他们的武器, 逃了出来。
宗泗提醒池珂要小心些,她可能随着他们来了天界。
天界守卫森严,她一个魔族哪有那么容易混进来?
池珂这样说着, 鹤迁还是增添了人手在各个入口处。
林挽宁行事诡异,他们也不能保证她会出做什么。
总不能藏在暗处给我一刀不成?
天界守卫这么多,她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池珂再三安慰, 鹤迁硬是要贴身保护她,她不愿意住到宁青宫, 他便搬来小屋和她一起住。
有理有据的怀疑他是故意的。
池珂睡床, 鹤迁守在桌边。
天界的黑夜要比人间更为明亮些, 璀璨银河环绕在天宫附近,皎皎明月中人影飘摇。
鹤迁托腮阖眼坐在桌前, 呼吸平稳。
池珂赤脚起身,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确定他是睡着了,起身便要出门。
“外面凉,把鞋穿上。”
池珂心中一惊, 转身对上鹤迁明亮的双眼。
他把鞋拿过来为池珂穿上:“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
两人同坐在银河天桥边,身边飞过几只喜鹊, 星河缓缓流动着,近在咫尺却又在指尖流逝。
池珂道:“我心底不安。”
鹤迁:“是为林挽宁,还是因为东平上神所说的话?”
池珂想说都有,但心底清楚一个林挽宁还不至于让她不安, 更多的还是因为东平。
他让自己在天界好好待着,池珂却想回丸山。
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池珂下意识地想要躲到丸山去,她想念丸山的伙伴,也想念自己不大却舒适的黄花梨床。
心底越是不安,越想回到自己的家。
池珂依偎在鹤迁怀中,强烈的不安感将她包围,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鹤迁柔声道:“明天我陪你回去。”
夜色凉如水,池珂环住鹤迁的腰,半个身子埋进他的怀中。
鹤迁的胸膛温暖宽厚,池珂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入眠。
人界已是初冬,丸山虽有结界,但山上树木也有了枯黄的迹象。
池珂回去的时候,丸山下起了雪。
几百年,除了池珂人工制造的,丸山只下过两场雪,一场送走了山腰上万年的红狐,另一场则是蛇族老祖宗的大限当日。
这场雪加剧了池珂心底的不安,她窝在自己卧房中,让辋川燃起了万年不用的火炉。
恍惚间又回到了在皇宫的时候,她和鹤迁也是这样依偎在火炉旁,不过这次讲故事的人换成了鹤迁。
他给池珂讲神魔大战,讲自己的父母,讲自己征战的那些年。
池珂静静地听着,忽而笑道:“我曾在丸山见过你一面,那时的你带领天兵经过,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地上这些跪倒的妖怪。”
“……我不喜欢妖怪。”
辋川打了个哈欠,默默地挪开。
鹤迁又道:“神魔大战中,一个小妖怪为了得到修为,将我父母的栖身之地出卖给宗岱,魔族偷袭,我父母为了掩护更多人撤离,死在了魔族的刀下。”
他能与妖族和魔族和睦相处到现在,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
“巫阳教导我不能冤冤相报,但是宗岱他该死,我可以原谅魔族其他人,不能原谅他。”鹤迁看向池珂,“我对妖族心存芥蒂,是因为他们曾经的背叛,而对你的朋友,我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一个人的错,不能牵扯到其他无辜的人。
池珂长叹一声;“当年他们告诉我你厌恶妖族,我可是难过了好一会儿,生怕到手的靠山就这么飞了。”
“我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回去要好好查查都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到手的媳妇差点就飞了。
鹤迁暗暗想道。
雪还没停,辋川蹲在窗边,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要找个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在这里实在是太碍事了。
外面一片洁白,忽的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辋川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是魔族的气味。
他转身朝向腻歪中的两人:“池姐姐,林挽宁来了。”
池珂按住欲起身的鹤迁:“我出去看看。”
林挽宁不知道两人已经发现了自己,持刀站在门前,携着一身凛冽的霜雪,她衣裳单薄,寒冷使得她浑身发抖,望着不断传出欢声笑语的明亮小屋,她目光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