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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 (南楼北望)


  “裴沐,你希望我活过来?”他声音里似乎隐忍着什么――什么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你果然希望我活过来?”
  他们离得很近。
  裴沐按住他的手,再将之拉下去。她揽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唇。在这个轻轻的、不带任何欲念的、单纯亲近的吻里,她温柔地说:“你是有些近乡情怯?别担心,都走到这里了,不会出意外的。无论我们之后会遇到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他僵硬地站着,而后缓慢地拥住了她。他没有回应这个吻,只是阖上眼,像在仔细地感受什么、整理什么。
  “……好,我相信你。”他的声音一点点软化,温柔的笑意也一点点漫出,可这声音这样轻,轻得太幽缈,好似下一刻他就要化为雾气而去。
  忽然,他扣紧她的腰,撬开她的唇舌,深深地、近乎掠夺一样地吻她,纠缠到激烈处,几乎不容许她呼吸。
  “谁让……”
  他在深吻中轻笑,温柔至极地轻笑。
  “谁让我实力不如你,便只能如此了。”
  这叹息般的话语,终于似晨雾融化,消失无影。
  ……
  山道寂静。
  不时有些动物骨骸,都被巫力蒸得化去,只剩了最精华的部分被提炼而出。看上头附着的妖力,想必这些动物生前也颇有实力。
  另外还有些破损的牛角面具、散落蒙尘的宝石、快变得光秃秃的灰暗羽毛……
  “都是扶桑建立之前,部族祭司用的东西。”
  姜月章一路为她讲解:“那时,祭司是唯一拥有力量的群体。他们不仅要担负保护部族的责任,还要占星、观命,为部族谋划出路。”
  “占星……我连星宿都分不大清。”裴沐听得津津有味,感叹说,“若我去当祭司,观星时肯定会睡着。”
  一声气音。
  裴沐呆了呆,才发觉是姜月章笑了。
  他侧过头,明显在忍笑。
  “你笑什么?”她莫名有点不满。
  “没什么。”他回过头,霜雪冷淡的眉眼还有笑意的残留,“就是觉得……若是阿沐,必然是如此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也不定我会很厉害呢?星海无尽,都在我掌控之中!”裴沐不服气。
  “嗯,好,阿沐厉害。”他摸了摸她的头,又去看她腰间的小猪,“就和小猪一样厉害。”
  裴沐对他做了个鬼脸。
  他唇边的笑意再次漾开。但不待这个笑意彻底出现,他忽然神情一冷,猛地别过头,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无疑是反常的,可裴沐并未注意。因为她沉溺在温柔的心意、轻软的甜蜜中,开心得像在云端漫步。
  她正在心中,充满喜悦地思索着自己的计划:
  该等到什么时候,再揭露自己的身份?现在……不,还是再等一等吧?到山顶的路还长,她还可以再看看他温柔的样子。
  还有,应该如何揭露身份?自己说出来,似乎有点太刻意了。要不然……假装偷袭?装成是敌人一直潜伏在他身边,这样很逼真……可是,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叫他不要太伤心,又不会生出疑窦?
  裴沐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不妥,那个也不妥,渐渐居然发起愁来。
  啊,要不然……
  ……有哪里不对。
  裴沐忽然停了下来。
  姜月章走在她前面一步,也停了下来。
  前面视野忽然开阔,是靠近山顶处的一个石台。边缘破碎、花纹模糊的圆形祭台静静伫立。
  在这古老的祭台上,残存的强大巫力吹成了风,拂在姜月章身上,也拂在裴沐身上。
  他们都像僵硬了,成了两尊石像。
  而后,姜月章松开了她的手。
  他一步步往前走,走上去,站在祭台之上。最后,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血煞匍匐在他脚边,烈山之巅在他背后伫立。
  恍惚间,他静默的身影与古时那些冷酷而神秘的祭司……重叠了。
  裴沐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还是不敢动?
  然后,她缓缓抬手,指尖颤了好几下,才按在了左眼眼角。
  虚幻的冬日阳光照在她身上,照得她细腻白皙的肌肤如同透明。极黑的发与极黑的睫毛,衬着她乌黑清亮的眼睛。而在她指尖,那颗原本该如鲜血燃烧般的朱砂痣……
  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颗朱砂痣――那个一直掩盖了她的身形、血脉的术法,被祭台上残存的强大巫力一冲,竟然自行消解了。
  而一旦术法不在……关于她的最大的秘密,也就一瞬暴露无遗。
  “裴沐。”姜月章的声音缥缈轻柔,却在刹那间便收走了所有的温情――所有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他漠然地看着她:“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
  裴沐僵硬地站在原地,站在姜月章对面,站在古老的烈山与古老的阳光中。
  阳光中――她乌黑的、微卷的秀发高束着,又蓬松地垂落下来;在绀色的贴身劲装下,是修长的四肢、微微起伏的胸脯,还有纤细的腰身。
  任谁来看,都能看出这是一名男装的女性。他们至多会认错她的年龄,因为她纤秀单薄与十余岁少女无异,肌肤白腻无瑕,容貌秀丽绝伦而又藏了一丝锋锐凛然。
  只是现在,她的锋锐凛然摇摇欲坠,整个人像在风中颤抖的树叶,飘飘荡荡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刚才分明还在仔仔细细地考虑,如何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不至于让他生疑。可突然之间,当她所计划的事情真正发生,她才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像生了锈、缺了口的剑,挥不动也刺不动,只能可悲地僵在原地。
  “我,我是……”
  姜月章伸出手。
  他的掌心悬浮着一颗血球。其上无数血丝翻涌,而每一根都指向了她。
  血眼术――以申屠遐残留的一点点血为依托,他可以轻易分辨申屠家的血脉。他能轻易知道,谁与申屠遐血脉相连、又在什么程度上血脉相连。
  指向她的血丝越多,就说明她与申屠遐的血脉越近。
  “女人。”他托着血球,面无表情,幽冷的声音平静无澜,却又令人从心底里发凉。他就那么盯着她,缓缓重复道:“女人,而且是申屠遐的至亲。”
  “至亲,还拥有不逊于申屠遐的力量。传闻申屠嫡系都死绝了,那么,你又是其中的哪一位?”
  他高高地站在那里,冷得可怕,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姜月章看上去……就和他刚刚从墓中苏醒时一样。
  “我……”裴沐声音干涩,神情恍惚。
  她有些茫然地想:她该说什么?
  对眼前的情形,她觉得自己理当有所准备――难道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情形?只要她承认,一切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她可以大笑,可以讽刺他太过好骗,可以出手假装要杀他,最后却被他杀死,将心头血给他。
  她总算可以毫无破绽地将命还给他,她难道不该开心?
  可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头脑一片木然。她像个毫无准备的、衣衫单薄的人,被猛一下从盛夏烈日中拉了出来,丢进风雪咆哮的万里冰原。
  她冷得简直瑟瑟发抖。
  这苍白的默然、发着抖的虚弱,无疑是一种无言的承认。
  而这种承认,也陡然加剧了姜月章的怒火。
  他倏然握紧了手,将那颗申屠血脉凝成的血球攥得死紧,直至它猛地破碎四散!唯有一滴血液在他指间挣扎――那是他用无数稀薄的申屠血脉提炼出的一滴精血。
  裴沐瞪大眼。她眼睁睁看着,姜月章露出嘲讽的冷笑,甩手便将那辛辛苦苦、费尽心思才凝成的精血扔了出去!
  血煞沸腾、阴风席卷,瞬间将那滴他原本小心保存的血液吞噬殆尽。
  这个举动……让裴沐明白了。
  她完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姜月章原本说,要试试以这精血为引,引动乌木灵骨的药力,从而令他复生。
  但现在,他自己毁了那精血。
  而没了那精血,他若要复活,唯一的方法便是……
  裴沐眼中倏然有了泪,但她竭力忍住。一部分的她在喃喃自语,说这岂非很好?他决意要杀她了,这正是她所求的。
  可另一部分的她在软弱地哭泣,伤心至极地、一遍遍地想:他恨她了,他恨她了,他恨得要杀她而后快了。
  她闭了闭眼,露出一点自嘲的微笑。
  她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合时宜?当年在申屠家,人们教她杀人如麻,可她偏偏要哭闹反抗;现在在这里,需要她冷静自持、从容自若,可她偏偏要伤心难过。
  像个软弱愚蠢的小姑娘。啊,申屠遐说得对,她是个天真软弱的蠢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裴沐……还是说,我该叫你申屠女公子?”
  姜月章冰冷轻柔的声音唤醒了她。
  裴沐睁开眼。
  隔着不长的距离,隔着并不高的落差,她能望见他。
  可就是这不长、不高的距离,却像无法跨越的天堑。她只能看见他,却不能走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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