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 (用爱发电墨痕子)
- 类型:玄幻仙侠
- 作者:用爱发电墨痕子
- 入库:04.10
“有时候太过执着,也未尝是一件好事。”苍老的声音宛如古木,沉沉响了起来。
言无忧愣了一下,看向了迎面走来的白胡子老道:“师父……您偷听。”
肖桃玉立刻拱手:“晚辈见过空空道长。”
那名唤空空道长的老人鹤发童颜,颇有精气神儿,走过来的一小段路还唰唰的舞了两下长剑,满面喜气洋洋,这老人今年已经八十有八,乍一看竟然比这段时间饱受挫折的肖桃玉要神采奕奕——不是毋庸门的掌门还能有谁?
“这怎么能算是偷听?为师听的光明正大。”空空道长乜了人一眼,将信封抽走,“让我瞧瞧那小子给了你多少……嗬!银票!他怎么把自己的老婆本拿来给你娶老婆了?”
言无忧略微垂下了眼,他如今也是嫁娶的年纪了,但由于出家,他并不能娶妻生子,只能与道为伴,度过一生。
乍然在师父面前被发现了几分凡俗之心,他免不得有些脸红。
但是……
如今无论是季清婉,还是应云醉,或许都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一时间,言无忧宛如万剑攒心,说不出话。
“为师觉着……桃玉在这件事上就比你更加拎得清,至少,她已经做出了选择。”空空道长抚须长叹,“无忧,你在我身边长大,我知你心性如何,为师只怕你终于痛苦于狐妖之事……到头来,虚度一生,终究窥不破。”
肖桃玉垂手而立,静静听他们师徒打哑谜。
言无忧也知道,师父一定是在说季清婉的事情,如今整个毋庸门都知晓整日缠着他的那个姑娘其实是一只狐狸精了,有不少师弟跟着起哄嚷嚷,让他尽快将那孽畜捉来杀了,其中以他二师弟凉无边为甚。
他捏了捏剑柄,冷声道:“师父不必再说,弟子自有分寸。”说罢转身便走,“我去给师妹在外厢预备个客房。”
空空道人望着那人背影,说:“既然你对那小妖无情,毋庸门便再不会手软了。”
季清婉是和他们在玲珑山脉分道扬镳的,与辽东相距甚远,若是那厮不是找死,便绝不会和他们有交集。言无忧脚步顿了一顿,咬了咬牙,终于下了狠心:“……师父随意。”
空空道人碰了满鼻子灰,气得胡子抖擞:“我还以为这臭小子会求着我让毋庸门网开一面呢!真是个倔脾气!怎么也该跪下来为那小狐狸说几句软话吧!?”
肖桃玉:“……”你们师徒真会玩。
将那所谓份子钱交给言无忧之后,也算是闲来无事,她干脆便在辽东大街小巷随意闲走,也不知怎么,瞧见此地的一砖一石,都会让肖桃玉想到当初在这里与顾沉殊共同击退狐妖的场景,还有她和师尊赌气,偷偷告诉云曦双剑不许再认慕渊真人为主的场景,一切还那样历历在目,却早已物是人非。
正出神,膝盖便让某样东西轻轻一撞,肖桃玉低头一看,竟是个蹴鞠。
刚捡了起来,迎面便跑来了一个孩子,嗓音脆生生的:“仙女姐姐!”
“……丁星泽?”肖桃玉一愣。
那包子脸和当初如出一辙,从她手里接过了蹴鞠,摇头晃脑问道:“仙女姐姐,你怎么哭了?”
肖桃玉一摸脸,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竟泪流满面,慌忙擦了擦,而后,轻轻说:“姐姐……没有师尊了。”
死亡对于孩子来说或许是一个极其晦涩的概念,丁星泽愣了很久,也没憋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直到远处的两个大人也寻了过来,丁向北还是那眯缝着眼睛的懒散模样,此一时微微睁大了眼:“呀,肖姑娘……”紧跟着谢芊芊也走了过来,热络的同她打招呼,仿佛已经是一百年没见的亲姐妹似的。
“桃玉!最近你还是小心着点儿吧。”一直有些犹疑的谢芊芊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肖桃玉一愣,问道:“怎么了?”
“最近修真界到处都在传呢,”谢芊芊的样子仿佛捏了一把冷汗,“……说你,说你对秉玉仙山怀有二心,竟然公然与修真界为敌,在众多秉玉弟子的目睹下,放走了妖……放走了顾二公子。他们……他们说你窝藏祸心,是想像纳兰千钧一样霸占人间。”
肖桃玉立时道:“荒唐。”
得意楼夫妻俩满脸担忧。
“是我放走了他,我承认。”她回答得很干脆,“但我对秉玉决无二心,天地可鉴,肖某问心无愧,多谢二位提醒。”
那二人欲言又止,想说这世上任何事其实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人言可畏,人心不古,但瞧见对方满面赤诚坦荡,便也不好再说。
☆、道狐
肖桃玉似乎不解为何流言会传得面目全非,她原本心底是有些怒火,但一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确如师尊教导那般,行得正坐得直,根本没有什么事值得愧疚,便消了气,与这一家三口刚一告别,便听见了街边百姓的低声议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毋庸门在我们城里捉住了一只小狐狸精!”
“嗨呀,我看见啦,那小狐狸该不会是个崽子吧?那么小只!”
“皮毛还怪好看的,红红火火的……”
“好看有个啥用?还不是妖精啊?到了道长们手下,全都得死!免得日后为祸人间!”
——“既然你对那小妖无情,毋庸门便再不会手软了。”
空空道长今日的话突然炸响在肖桃玉耳边!
她未曾料想毋庸门行动会这么快的,根本超乎了预料,而且,毋庸门比秉玉仙山处理妖物更残暴无情,逮住个妖基本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肖桃玉头皮都麻了,疯了似的向毋庸门的方向冲了去,随手便粗暴无比的薅下了一把叶子,飞快结印,折叶传书!
师兄,你一定要尽快赶回毋庸门啊,季清婉可能……要出事。
……
那短短一瞬间,翻飞交错的血光,将辽东城灰暗阴霾的半边天都染红了,让见惯了生死杀伐的言无忧都无端胆寒。
“等……!”
季清婉被毋庸众人合力绞杀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目睹了最后一幕,纵然已经是拼了性命一般。
可,终归是晚了一步。
那人错身摔落时,和他四目相对,言无忧将人释然的神色收入眼中。
她唇瓣带血,翕动着却发不出声响,可他却知道那人在说:“这命,还你。”
言无忧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僵硬的头脑,然后,骤然回流,他所有清明如大厦倾倒,整个人颓然跪了下去。
呆呆的望着地上逐渐失去生机之人,望着她星辰似的眸子悄悄失去光彩。
……我不要你还。
气喘吁吁的言无忧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毋庸门的,只知道一切都崩塌颠覆了。所有的仇恨都和萌芽而出的爱意交织,掀起滔天巨浪。
看见敬佩的大师兄为了一直狐狸精满面毁灭、跪倒在地,凉无边面目扭曲狰狞,死死控制着手中的符咒,怒吼道:“师兄……你忘了我们为何颠沛流离了吗?你忘了我们险些死在谁手下了吗?她是妖啊,你破坏门规,妄动尘心不说……”
“——你爱上了一只妖啊!!”
刚刚赶到的肖桃玉痛苦地闭上了眼,太迟了……
“……季清婉。”
他木然的叫了一声。
“季清婉?”
他有些迷茫的又唤了她一声,好似叫她不要胡闹一般声音轻缓——可言无忧甚至无暇顾及自己素来平稳的声线,是如何抖如筛糠的。
“季清婉……!”
言无忧再次试图叫她一声,可她如何都醒不过来了。
毋庸门大弟子,多年来是如何决断杀伐、果敢无畏的,哪怕是百鬼当前,都眸光澄然,何曾迷茫片刻?
此时却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支撑,手足无措如同三岁孩提,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她的名字。
“季清婉……”
然而,却再无那声清脆如铃、仿佛无处不在的回应了。
连同那明亮的笑容,灼灼的红衣——都尽数泯灭在这世间。
他说自己丝毫不在乎那姑娘,说他在这世间最为仇恨的便是狐妖,可惶恐万分、歇斯底里、状若疯魔的……又全都是他,言无忧连自己是如何被师弟们拉开的都不知道。
毋庸门乱成了一团。
但是大家仿佛不约而同的陷入了一场持续百年的梦里,一切都轻飘飘的,柔软又温存,时间好似都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众人看见了百年之前的一场大雪,雪势凶猛,万物枯萎,一切都封存在了冰天雪地里,一个小道童顶着风艰难的撑着根木棍,踽踽而行,而后,那小家伙在雪地捡到了一团火红,又惊又喜之下,咯咯大笑说:“小狗狗!是小狗狗!”
“……嘤。”冻僵的毛团叫了一声,大有不满之意,似乎在说你才是狗。
“嘿嘿!”
小孩儿将那骨瘦如柴的小东西揣进了怀里,仔细着捂热,边走边咕哝说:“我想养一只小狗,但是师父不让,那我就给你造个小窝,在门派外偷偷养着你好啦……你可不能进道观,不然我师父打你的。”
怀里的小东西蠕动了一下,似乎听懂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