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出生以后,他就不苟言笑了呢。”符水云亲不自禁自言自语。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符碧海理了理眼前人的头发。
“阿海。”
“嗯,凤华有话,就尽管说吧。”
“这孩儿,在我的肚子里,已经整整一年了……即便我们都是修士,可是这也太奇怪,我真的怕啊……”
“凤华,你放心,我再出猎三次,拿到属于我们的资源,我就不走了。”
“这孩儿,迟迟不肯出生。人们都说她可能有些问题,生出来,许是个死胎……我摸她的时候,她也一动不动……其实我也不能保证她到底是什么问题,但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如果她不是死胎,只是难产,那么我……”
“不会的。”
但凤华还是固执地说了下去:“那么我拼着自己废了修为,也要让她出来看一眼这个世界。上次表弟来看我,他给了我打胎的药……”
“混账东西!”
“他说,这孩儿有异,是我的劫……如果生下来,劫破,我却要散尽修为变作一个废人,如果打掉了,就能避过此劫……”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倾盆大雨,哗哗而下。
符水云渐渐看不清两人身影,也听不见两人声音,她才终于跑上前去,可是哪里还有两个人的影子?
所以……
符水云看着雨中,自己完好无损的样子……
她曾无数次听闻,母亲生前也曾是厉害的修士,只是后来变作了一个修行废人……
原来,原来是因为母亲在大道长生,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可她小时候并不知道!
她甚至因为母亲不能协助父亲出猎,在父亲屡次受伤而回,抱怨母亲不能为父亲分担。
符水云捂着嘴,她鼻子很酸涩,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时候的自己,还真是不懂事啊……
“水云,又在淋雨。”
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而这个声音,冰冷,阴蛰,可在雨声中,却还有一丝温柔。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个打着油纸伞的身影渐渐走入符水云的视线。
符水云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阁主……
她从不曾记得,阁主这个人,和她的童年有什么纠葛!
可是偏在此时,他闯了进来,打扰她的美梦!
符水云又后退两步。
竟发现,阁主能够看到她?他的确是朝着自己走来的?!
避无可避。
符水云干脆上前一步:“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小家伙,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油纸伞倾斜下来,遮挡了符水云头上所有的雨滴。
可符水云却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这是幻境,她不该被幻境玩弄。
她双眸微微眯了眯,决定反其道而行,或许通过这窥探人心的幻境,能够深挖一些被她早已遗忘的秘密!
比如,在她没有出生的记忆里,为什么风月阁的阁主凤萧!也出现在了这里!
符水云朝着凤萧,伸出了手:
“带我去吧……”
凤萧俯身,摸了摸符水云的头,将空出的那只手拉住符水云。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
符水云的身体起了异样,她周身一凉!
忽觉凤萧拉住自己的手逐渐变大。
待审视自己,才发现,是自己在不断变小!
她竟然变成了一个只到凤萧膝盖的孩童!
这是怎么回事?符水云警觉地抽手,却发现抽不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奉上~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2章 悟性·第四
符水云惑然抬头。
却只见凤箫举着伞, 整个伞面覆盖在符水云的头顶,而他却披着雨沐着烟,浸染在雨水肆虐里。
凤箫神情专注地目视前方, 似未察觉到符水云和刚才的不同。
这不应该。
入梦者, 是符水云, 凤箫能看见她已不应该, 而她在梦境中色身起了变化更不应该。
“难道,是我入了他的梦?”
符水云小小的手不再挣扎, 就这样沉入这一段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梦境里,随着凤箫往前走。
耳畔,雨声淅沥,然比雨声更为引人注意的,是越来越近的海潮之声。
符水云抬头张望, 见深蓝色的海潮在暴风雨里翻涌,在海心处, 有几条渔船,犹如入了虎口的兔子,不断挣扎,逃离。
而在海边, 站着、或跪着十几位村妇、少女、小孩。
这些人, 身上大多都佩戴鱼骨装饰。
走得近了,符水云还能听到他们的祈祷声,和渔歌声。
符水云一望便知,这是渔民的妻儿, 在海边苦候着渔民们凯旋。
风浪如此之大, 他们难免担惊害怕,那海心里与风斗与海斗的英雄们, 此刻正在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
符水云忍不住道:“有一条船已经破了……那条船上的人,还能回去吗?”
凤箫道:“不能了。”
符水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或许能的,你看那条船,灌满了海水,可是那些人们,还没有放弃啊……你相信奇迹吗?”
凤箫转过脸,低下头:“水云,你呢,你相信奇迹吗?”
“我相信。”符水云眸中倔强而笃定。
符水云不知道凤箫为什么要带她来看海,难道他曾经真的带她看过这样的一幅景象吗?可是为什么呢?
“你不应该相信奇迹的。”凤箫笑道。
他的话音未落,便闻海岸上,妇人们的哀嚎惊叫。
符水云再抬眼时,只见那一艘船,已经在海浪的撕扯中破碎,正在一片一片被卷入海底。
耳边妇人们凄惨的哭声和叫嚷声,使符水云心里有些难过。
“水云,海里危险吗?”
“危险。”
“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还要出海。”
“因为……”
此问的确触及到符水云认知的盲点,是啊,海里这样危险,人在海里,真如沧海一粟,人怎么能和海斗呢?
“既然危险,他们为什么要出海,为什么不做不危险的生计?”
“就像飞鸟信仰蓝天,不惧展开翅膀,他们信仰着大海,所以不惧扬帆。”
“这是,信仰?……”
“不,信仰,只是虚伪的托词。人生来孤独,何所信?何所仰?信者,当是自己,仰者,亦当是自己。他们之所以不惧,是因为他们早已读懂生命的真谛。”
“生命的真谛?”
“春去秋来,草木凋敝,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天地之间,枯荣的运转,是谁都躲不过的。他们只是选择了直面迎击,他们怀着的那一腔热血,不叫信仰,而叫,力量。”
符水云望着海浪吞没了一艘又一艘的船儿。
她瞪大了眼睛,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一团长年覆盖的阴云正在慢慢地被拨开。
力量……
力量?!
“他们只是力量的失败者。在天地洪荒,亘古的宙宇里,如这样的蝼蚁还有很多很多,有的失败了,有的成功了……你父亲是,你母亲是,我是,你亦是。”
符水云手指有些微微发颤。
凤箫笑道:“千亿只蝼蚁撞破了脑袋,可最终长出翅膀的只会有那么一只,两只。”
符水云眼底带恨,纵眼前之人,说得天花乱坠,他在梦境之外,也是自己的仇人。
符水云问道:“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也不全是。我想让你提前见到死亡的真相。”
符水云眼眶微红:“所以呢?!”
雨渐渐小了,凤箫合上了伞:“所以,我要告诉你,死亡并不可怕,它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你心爱的人们会死,我也会死。而我希望,你是例外。我祝福你,能在那千亿只蝼蚁的搏杀里,长出翅膀。”
“所以呢??!”
“所以,有一天,当死亡和你息息相关时,我请你,不要惧怕。”
“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符水云本为探梦,可是见得越多,她身体越是发抖,原来凤箫杀她爹娘之前,那么多年以前,就已经蓄谋已久?
当时他是不是对那个小小的自己说过这番话啊?!
可是为什么她当年那么小,那么蠢,那么笨,竟然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呵,有一天,你会对我恨之入骨,但你可知,亲眼所见,亦非真实,真真假假,就如这一场梦,我也该,和这场梦告别了……”凤箫执起伞,朝着海中走去。
他穿过哭声凄厉的人潮,向着那噬人的海心走去。
“凤箫!”
符水云灵台一震,朝他的背影追去:“凤箫!我娘说的表弟,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可是她小小的身体,怎么能追得上一个大人。
她被海畔的礁石绊倒,忽而放声大哭。
她伏在地上,泪水比刚才的海潮更为猛烈。
她似乎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酣畅的哭过。
肩膀被人一掰,一双大手抱过她小小的身子,温软的触感,一点一滴轻拂她脸上的泪花:“水云,跌倒了,就爬起来,不要哭鼻子。”
“娘!”
符水云望着眼前清晰得如此真实的人,再也忍不住,扑在了她的怀里。
“娘!刚才凤箫的话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你们离开那座村子好不好!凤箫有一天会杀了你们的……”
“人行世间,历百千劫,一行一落,劫是因果。因果来时,避无可避。在红尘里,就没有一个地方,能真的离开。”
“娘……”
符水云贪恋地望着眼前人,这怀抱如此温软:“娘……就算是梦,我也不要醒来了。我就在这梦里,守着你,守着爹!我现在有了修为,如果有坏人来欺负你们,我就将他杀出村子!让爹不要到联盟出猎了,我每天勤奋修行,让我,来保护你们吧!好不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