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记忆是从方舟死后有的，但方舟的记忆混和着青年之前的记忆，也一股脑地被青年继承。
因此，青年的记忆可以说是完整的，也可以说是断掉的。
寅时，随着第一声鸡鸣，东边的天际慢慢现出曙光来。
青年从梦里醒来，掀了被子坐了起来，继而开始穿衣叠被。动作连贯一气呵成，那是处在边疆战士该有的动作。
待睡了一觉，终于情绪过来的妇人赶到时，青年已经衣着整齐地在院子里，抄着根长棍开始练了起来。
随在妇人身后的小丫头整个人呆掉了，眼睛瞪得溜圆，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谦之？”
妇人眼泪当时便流了下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身子有些软，似是站不稳。
“娘亲。”尹衡收了势，把长棍摆在一边，恭恭敬敬拱手一礼。
“没事了，没事就好。”妇人几步飞快地走上来，差点没被什么给绊倒。
“娘亲，是孩儿不孝，让您受委屈了。”尹衡在妇人面前“咚”地一声跪下，眼泪一下便流了出来。
“我的儿啊，我的孩子。娘没事，娘开心。谦之，谦之……”
妇人软着腿，也蹲了下来，有些泣不成声地抱住了青年的脑袋，放声哭着。
“娘开心。”妇人松开手，仔细地捧住了尹衡，仔细地打量着青年的模样。
“娘。”
之前是傻子的时候没注意，现在仔细看，青年脖子上有着细细的痕迹，身子骨也有些弱。
是那些下人。
“谦之，是那些人苛待你了吗？”妇人眼中带着些怨恨。
“没有，娘，我现在已经好了。”青年含泪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妇人抱紧了些。
“是娘的错。”妇人自责。
但同时，也有些怨恨。
当家的常年在外，自己也不想揽太多活计，主家的诸多事务都交到了二房手里。
原本，妇人偶尔会觉得哪里不妥。也许是二房过于殷勤的态度，也许是不喜二房的市侩，妇人不常和二房的人聊。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不计较，居然成为了他们肆无忌惮的依仗，最重要的是，他们居然欺负到了自家宝宝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妇人险些咬碎一嘴银牙。
只是，看向青年的目光，依然柔和，“谦之，是娘亲的错，娘亲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妇人眼中迸发出强烈的狠意，“娘会替宝宝报仇的，乖。”
轻抚了抚尹衡的脸，妇人撤开身子，用帕子擦了擦尹衡脸上的眼泪，又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痕。
“娘亲，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计较了。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尹衡笑了笑，眼中带着细碎的光，如玉的脸庞如三月暖阳，慰人心扉。
“嗯。”虽然心里不赞同，但面上，妇人还是应了尹衡的说法，不去让他担忧。
“娘亲。”
尹衡似是不赞同，好歹他懂得妇人的想法，知道她说话的潜台词。
“好了，先吃早饭吧。”妇人笑了笑，红肿的眼睛里带着血丝和笑意，有些失礼，却也极暖人心。
“平安，还不去安排厨房。”
斥了声呆愣在一旁的小丫头，妇人几乎是借着尹衡的力道才站稳了身子。
虽然有些失望，但尹衡的死而复生，尹衡的神智清醒，无论哪一个，都能让她即使睡了，也能从梦里笑出声来。
所以，妇人眼睛不错地看着尹衡的侧脸，不敢眨眼睛地盯着。
哪怕是和尹衡一起往房间里去，妇人目光也未曾离开。
“娘亲，抬脚。”尹衡看着身旁人走近门槛的时候，也不知道抬脚的样子，不禁道。
“哦哦。”
愣愣地抬了抬脚，妇人和尹衡一同走进屋里。
屋里沉闷的帘子和浓重的药香，已经在开了一夜窗户后，不见了踪影和痕迹。
“昨晚没有关窗吗？”妇人担忧地问道。
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发现，看窗户正大开着，屋子里有些凉凉的。
“是的，开窗赶走病气。要不然，儿可不敢让您进来。”尹衡淡笑着道，搀着妇人进去。
“下次还是开窗的好，免得着凉。”妇人细细叮嘱。
“是，孩儿记住了。”青年点了点头，
“嗯。”妇人点点头，拎了个板凳坐下，一副想要和青年说到天荒地老的模样。
青年也坐下，给妇人倒了杯茶。
这次，青年泡了杯明前茶，恭敬地端到妇人面前。
“娘亲，请。”
“嗯。”
妇人点点头，把那茶接住了。
之后，青年把自己怎样在十岁的时候跑到陌生的身体上，又如何在那人死后被人寻回来，重新回到这具身体上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至于自己喜欢王小花的事情，以及自己影响的方舟也喜欢王小花的事，索性就留在记忆里吧。
这么想着，方舟不禁有些好奇。
“娘亲，那之前想要给她婚约的女孩，我能见见她吗？”尹衡想了想，温声问道。
“自然可以，只是为何想到这里，你也知道，那姑娘和我家门不当户不对的……”
“娘亲觉得不妥吗？”尹衡想了想问，只是字句间的停顿显得有些微妙。
“你若执意如此……也不拦你。”其实，妇人不太想王小花再和自己的宝贝儿子相见了。
“多谢娘亲。”
第九十章 甚是欢喜
待小五回到房间，屋子里一片黑漆漆的。零星的月光从窗子里落进来，有着淡淡斑驳的影子。
有些疲倦，小五索性用了净身术，直接上了床睡觉。
只是，床榻上的被褥不待掀开，小五察觉到了丝淡淡的气息。
不像是可怕的生物，倒像是什么弱小的小家伙。
比如，她带到房间里的小黑兔。
小五差一点便忘记了，因为那小兔子长得实在是小，吃的也少。
“咳嚓咳嚓”的声响，忽然响了起来，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
小五额头上划过三道黑线，略有些无语地用火折子擦亮了蜡烛。
摇曳的红色烛光晃了晃，稳定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摇摇晃晃的样子。
果然，小五在床边看了小家伙一眼，小家伙正在“咔嚓咔嚓”地咬着红红的胡萝卜。
小五看得头大，索性不客气地揪着小家伙的耳朵抱在了怀里。
“做什么呢？坏兔子。”小五看了看留有食物残渣的床铺，头上青筋跳了跳，怒声道。
“咔嚓咔嚓。”
“咳嚓咳嚓。”
细碎的声音不绝于耳，小五看着小黑兔子抬起脑袋里，映现出的黑色瞳孔。
“……”
算了算了，难得这么可爱。小五想。
认命地把床铺整理了一下，小五把小黑兔挪到另一处。
看来，一般人对毛茸茸的小可爱是没有抵抗之力的。
“咳嚓咳嚓，呸呸呸！”
谁知，这小坏兔子也太坏了，又在本来干净的床被上把吃进嘴里，混了唾液的胡萝卜又吐了出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五生气地怒视着小黑兔。
谁知，这小坏家伙居然也挑衅地看着她。哪怕，小五也不知，自己怎么从一只小兔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挑衅。
不过，既然挑战已经落在了自己面前，小五自然也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一把揪着小黑兔揪到自己面前，小五眼睛紧紧地盯着小家伙。
小家伙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她，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抱着个胡萝卜，此刻正啃到一半的样子。
小五心揪地看着床褥上的几坨胡萝卜，非常怀疑这小家伙一口没吃，把东西全吐在了她的床背上。
简直太令人生气了。
不过，看着小家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小五有些疑惑。
总觉得，在小家伙眼中看到了极人性化的东西。
“小黑，来，把红萝卜拿下来，我们先睡觉哈。”说着，小五果然伸手到小家伙的眼前，晃了晃，这才伸手想要把小家伙爪子里的东西拿下来。
“咕咕！”小家伙猛然竖了竖尾巴，身子急剧地挣扎了两下，从小五的手中挣脱开来。
当然，挣脱开的主要原因是小五心疼小黑兔，不想让它受伤。
“小家伙，你到底要做什么？”小五也有些不耐了。
看着小黑兔再次将一口萝卜啃了下来，吐在床上，小五有些恼。
又看着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眸，死不悔改的小模样……小五索性一把揪走小家伙嘴里的胡萝卜，然后伸手捏住小家伙的耳朵。
被子一掀一换，小五抱着小家伙的耳朵落在了被褥间。
被子盖上，小五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至于应夭夭这边。
原以为会是一个安稳沉沉的梦乡等着她，没有想到，却是早早的有人来喊醒她。
依然是在琼仙阁里睁开眼睛，而月老的信也被妥帖地放在自己面前。
带信过来的小童子看起来软软糯糯的一团，看见她醒过来，还眨了眨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