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你一个人心疼阿窈,这是赵家的骨肉,不是比你心疼?我知道你愿意护着她,难道能护她一辈子不成?众口铄金的道理不明白?等脏言脏语满天飞的时候,你要一个个堵别人的嘴不成!”
顾谈礼沉默了,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说:“若是阿窈不愿意,我定然是要带她走的。”
其他人并不甚在意这句话,连顾氏也只是为难如何要跟阿窈说明真相,却不曾想见,说了所有的难处与理由,阿窈却是这样的反应。
“娘,这些年,我改过许多姓名,却一直不敢忘,我是赵家的女儿。”阿窈打断絮絮叨叨垂着泪,像她反反复复说明难处的顾氏,眼睛清澈如水,直直看到她心里去:“如今,既然赵家不认我了,我也不敢强求,这姓拿走便是。”
然而接着,她话锋一转,透着凌厉的锋芒:“但是,清窈二字,虽是爹娘所赐,却是女儿一辈子最看重的,便斗胆拿了去,从此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也算不忘爹娘恩德。”
“阿窈就此拜别。”她跪下来,格外庄重叩下头去,看着极端肃的模样,却没人知道,她现下只凭着一股气在撑着,撑着她不要倒下去。
顾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自己说了如此多的难处,阿窈竟然没有半点体谅?
两个人就此僵了起来,顾氏生平第一次硬气起来,吩咐众丫鬟把阿窈关在房里,半步不许出,她自己只在房中,想一回哭一回,又接着阿窈闭门不出,连饭也不出的消息,更是心痛。
‘难道是她不想认回这个女儿?难道是她自己贪图富贵逼着女儿改名?’顾氏心里存着气,十分委屈,心像是被油煎着不得安宁,翻来覆去之下不由得生了怨恨:难道阿窈竟不能想想爹娘的难处,退上一步吗?
房中,杨岑蹲在桌子旁边,急得团团转。
黄昏的光透过窗子,阿窈枯坐在桌旁,旁边杨岑偷偷从厨房用爪子抱回来的吃食一口没动,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她慢慢转头看着房屋四面墙,桌子上的青瓷笔洗,粉彩童子摘石榴花样的梅瓶,床上悬着雨过天青色的帐子,架子上堆着密密实实的书,除了史书全是一些地方志怪和话本子,这么些年过去,她爱的物件、书籍色色样样家里都没有忘过。
然而她却是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像是一天之间,从一个极美的梦境,到了另一个荒唐的梦里。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师傅讲得烈女传,里面一个个舍生取义的故事,听得她心头发麻,背后凉飕飕的,半夜吓哭,母亲揽着她哄:“不怕不怕,咱们不听这些了。阿窈是娘的宝贝,咱们不要那些虚名声,只要阿窈过的好好的。”
顾氏的话似是很远,又似是很近。
祖父没有错,父亲没有,母亲没有错,他们有很多的理由,每一条理由翻开书,都是大义,都是大局,为人子女的她,甚至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躲在被大义塞满的屋子里,挤得毫无安身之所,最后那个女孩儿终于哭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直到阿窈听到了那句话,让她所有的坚强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可是,阿窈又有什么错呀?”
几乎是在一瞬间,杨岑眼看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阿窈的眼里落下,无声无息,却带着无言的绝望与悲怮,将他的五脏肺腑都肆意地揪扯,撕心裂肺的疼。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再一次袭来,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是一个人,能伸手抱抱她,告诉她,别怕,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他只能爬上阿窈的膝头,像之前很多次那样,陪着她一起静默。
无论顾氏怎么说,怎么哭,阿窈像是没了精气神一般,并不答言,再三追问,只有一句话:“娘就放阿窈出府吧。”
所有人都告诉阿窈不能怨,不要怨,但这种情绪还是在心里疯长起来,让她只想避开所有人,静静呆在一个角落,舔舐伤口。
顾氏从未如此恨过阿窈的固执,不到几天便病倒了,烧得额头滚烫,几次三番降不下温度。
阿窈接到消息,忙赶了过去,见肖似她的妹妹哭得直打嗝,赵行之满面沧桑,胡子拉碴,挥退所有人,哑着嗓子对着阿窈道:“阿窈,爹对不起你,但是你看看你娘这样子,你真的忍心吗?真的忍心吗?”
阿窈看着睡得极不安稳的顾氏,又看看憔悴不堪的赵行之,眼泪砸在旁边的被褥上。
“娘,我答应你,留下来。”
在这个已经不是家的家里,再尽一次孝心,在这一年里,做个人人乐见的,寄人篱下的秦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阿窈:你为什么要这么虐我QAQ
作者(对手指):那个...那个...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有梅花扑鼻香对吧,等你以后过上好日子就会谢我啦!
阿窈:......你走!我要换亲妈!
第36章 原身
“白练姐姐,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娘呀。”
赵家的四姑娘念窈张着小手,让丫鬟给她穿上圆滚滚的棉衣,外面又罩了一件银鼠的小袄子, 生得玉雪可爱, 只是略微胖了一些。
“太太如今大好了,再过两日就能去了。哎?姑娘!大早上的不要吃许多糕点,您看看那牙齿,前几个月的疼都忘啦?”
白练叠好被子, 一回头就看见赵念窈的手往桌子上盘子里的玫瑰糕伸, 忙止住她,略带嗔怪地道。
“啊呀, 白练姐姐,上次在娘房里看到的那位姐姐是谁呀?”赵念窈人虽小,却十分机灵, 眼睛骨碌碌一转, 立刻就想了别的话来转移话题。
“不过是个家里破落来投亲的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白练听着这话,脸不禁一沉, 心里为自己家的宝贝姑娘抱不平。
十几天之前,二太太特地将二房的下人都叫到一处,说家里要来一位远亲,已经认做了干女儿, 让他们都要小心伺候, 谁要是狗眼看人低,怠慢了这位, 就打断了腿撵出去!
二房的主人一向慈和,尤其是掌管内宅的二太太, 连句重话也不对下人说,这回却下了这样的命令,让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接下来二太太的举动更是让人看出来这位将要到来的秦姑娘有多么得宠,连库房里姑娘最喜欢的一个碧玉雕成的莲蓬荷叶的盆景都拿了出来,要给那姑娘收拾屋子。
这些天,太太病重,和二爷与自己姑娘都进不得太太的屋子,反倒是秦姑娘获准一直守在房里,听正房里的嬷嬷说,有次撞见太太烧得糊涂了,拉着那位新来的姑娘唤阿窈,那位竟也柔声细气地应了一声是。
伺候了十多年的老人们一看,这才隐隐约约猜出这姑娘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二太太的心尖尖,原来仔细看眉目,竟然与早年去了的二姑娘生得有五分相似。
“那杏核眼,和二姑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资历老的丫鬟婆子私底下议论,更是不屑。二姑娘可算是整个赵府里最为人敬仰的一位,因着当年贞烈的名声,大姑娘进宫做了德妃,大房的三姑娘如今还没到年纪就已经有好几家来求亲,至于这嫡嫡亲的妹子,也就是四姑娘,凡出门就要被各府里的人赞上一回。连丫头到了出嫁的时候都有良人上来打听,说烈女之家,必有遗泽。
这样一个人物,岂是一个冒牌货能替得了的?
偏太太和老爷像是糊涂了,连自己家的四姑娘都要靠后了。
阿窈全然不知别人在背后的议论,她一直伺候在顾氏床前,熟练地用手试了一下温度,才一勺一勺喂给床榻上的顾氏。
“太医昨天又来了一次,说再过一两天,干娘就能下床了。”
顾氏小心地看她的脸色,见她笑眼弯弯,眉目清浅,不见半点幽怨,才放下心来。
顾氏自小有强势的母亲遮风挡雨,出家后夫君虽然在仕途上没什么出息,待她却是极好的,因此把性子养的格外娇气天真。
她此生最大的劫数,两次都应在了这个大女儿身上。
却不想一场病重,等她醒过来,也不知病中发生了什么,阿窈竟也不再和她闹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事事妥帖,反而让她看着这么懂事的女儿,对自己先前的怨恨有了些许后悔。
阿窈每日过来侍奉她,读书解闷,也说些闲话,顾氏也应着,绝口不再提这变了称呼身份的事,远远看过去,十分和谐,竟好似之前的暴风骤雨不存在一样。
顾氏听着这个干娘两字十分刺耳,几天下来,终于第一次鼓起勇气挑起了这个伤疤:“阿窈,现在到底是私底下,咱们娘俩,你就直接叫娘吧。”
阿窈微微笑着摇头,柔声细语劝她:“您放心,我已经和干爹商量好了,若是要做戏便要做足全套,不然让别人听见了难保不起疑心。我也改了一个名字,换做秦瑶席,干娘以后唤我阿席便是。”
明明女儿神情无一丝异样,人也柔顺,顾氏却莫名一阵心悸,仿佛眼前坐在自己身前的阿窈一下子远在天边,一个抓不住就要飞走了一般。
然而阿窈说的字字在理,顾氏竟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沉默一会,忽然惊喜地道:“那我就叫你阿瑶罢,只错了一个音,还跟过去一样,你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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