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存章将自己的衣袖拉离云缃缃的“魔爪”,推开房间门,立在门口看了看,只见挺大一间屋子,却只摆着一张床榻和一张几案,沉吟片刻,才道:“那你在我房间打地铺吧。”
云缃缃喜出望外:“嗯,多谢公子,我这就去向船家要点被褥来。”
说完,便打算去找船家,但这船上的长廊吧,它并不大宽,她挤过婉歌时,屁股一不注意顶了她一下,害得她整个身子都扑到了栏杆上,撞得肚子生疼。
只听婉歌轻轻“哎哟”一声,云缃缃方回头一脸无辜道:“对不起对不起,婉歌院士,我不是故意的。”
婉歌按着肚子直起身,道:“此行你不必叫我院士,为方便,你叫我一声姑娘吧。”
“姑娘?”她这话的言下之意,公子是公子,她是姑娘,他俩是主子,她其实就是个下人。不过又一想,她这身份,可不就是下人!
于是,她行了个礼:“是,姑娘,奴婢去拿被褥去了。”
说完,便同刘月儿和肖楚一道下了二楼。
此时,船上的客人们都上得差不多,有船工喊了一句:“行船!”
不久后,便听到无数船桨划破水面,发出弘大的声响,紧接着,四周的景色开始缓缓移动。
“公子,你怎么能让她与你同住一间屋呢?”婉歌道。
姬存章声音和煦:“柳月儿去船舱住有肖楚照应着,人多嘈杂也就还好,但小云若是去住了船舱,我喝茶倒水不方便。”
婉歌一时语结,船行处,江风清凉,却割得她的脸一阵火辣辣的疼。
*
云缃缃抱来被褥时,姬存章与婉歌已进各自房间安顿去了。她走进房间,姬存章正站在窗前望着江景,沿街的繁华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人烟稀少的平原或山林。
云缃缃寻了房间的一角将被褥铺好,便走到他身后,也望向外头,却发现春日的新绿早已被时光浸染成一派繁茂,不论是江岸边,亦或是远处起伏的山脉,都披了厚厚的一层绿意,初夏来临。
想一想,她已经不止活了一个月了。她微微笑起来,虽然这段时间多次面临死亡,但仍旧是避过了,不是么?
所以,赢得他的心,她也可以做到的,对吧!她在心头反问自己。
收回远眺的目光,瞥向立在窗前的姬存章,就好似看见了好大一块糯米糕,白白的,糯糯的,吃起来应该特别香软甜腻。
打住,怎么又是吃的……
正在她出神之际,姬存章转过身来,见她一双炯炯的目光,好似盛了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江水,微微一笑,道:“你为何又这么看着我?”
云缃缃回神,有些窘:“公子!”
“这眼神,让我想起那一夜。”
她惑然:“哪一夜?”
他正要开口,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忙转了话锋:“对了,你去一楼打壶水来,给我泡壶茶。”
她悻悻然,只得拧着茶壶出了去。可边走却边在想,到底是哪一夜?
等他到得一楼船上的庖厨时,一边向船上的庖丁要开水,一边还在想,都有些入神。
到底公子说的是哪一夜?
等庖丁为她的壶装好了水,她端起正走出庖厨,却在门口差点与一个人撞上。
一个男子,一身玄色衣衫,衣衫上绣着些鸟雀紫薇花的图案,底色虽沉郁,可那上面的花饰倒是跳脱鲜妍。
她抬头,对上那男子的脸,却悠地一惊。
“是你?”
那男子忙将她拉到一边的栏杆旁,手中折扇“咵”一声打开,笑道:“姑娘好,再下陆紫薇,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你?”云缃缃伸手指着他,这家伙不是那只某神么?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个正经公子哥儿了?我呸,说正经都是抬举他了,这打扮,倒像是个花花公子。
陆紫薇向她使了个“你懂的”的眼神,又道:“在下可真是唐突了,一见面就问姑娘名讳,实在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见谅。”说着,深深一揖。
他接着说:“只因姑娘你长得实在太像我那青梅竹马的表妹,是以失言,实在惭愧。”
云缃缃自他那别有深意的眼神里体悟出了些道理,便也一笑:“这位公子爱妹心窃,倒也无妨,只是公子挡了我去路,还请让一让。”
陆紫薇却仍旧厚着脸皮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潇洒地摇着折扇,道:“姑娘若不肯留下芳名,在下必定寝食难安。”
云缃缃白他一眼:“云缃缃。”真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他出现了,她势必会逮着他问一问那合欢梦以及巫青叶的事。
于是,她低声道:“你别装了,我问你,上次那合欢梦是怎么回事?”
陆紫薇摇摇头,惋惜一叹,凑近她,压声道:“也是可惜我一番心意了。”
“你到底是何目的,非要帮我帮到那种地步?”
“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说着,他深深一笑,扇子一收,“既然上了同一条船,我们后会有期呀,缃缃姑娘。”说完,竟还给她眨了个眼放了个电,这才走了。
云缃缃望着他的背影,思绪不定。
正待他出神之际,头顶飘来公子的声音:“小云?”
她抬头一看,见公子正倚着二楼的栏杆看着她,她忙扯出个烂漫的笑:“公子,这就上来了。”
她端起茶壶上得二楼进得房间,姬存章便坐在桌旁,看着她将茶叶放入壶中,盖上盖晃了两下,漫不经心问道:“方才和你说话那男子,是何人?”
“啊?”她心里一咯噔,公子是听见什么了?“不认识的,他拦下我,非说我像他表妹。”
“嗯,看着像个纨绔泼皮,这几日在船上,若他还来找你麻烦,你来告诉我。”
云缃缃心头一暖,看向他的眼神也微微泛起温和的光,脸上下意识浮出个笑来,似这初夏新开的一朵纯白槐花,清丽香甜。
他见她那样看自己,也是颇为喜乐满足。不过,他觉得那个人的气息……莫名熟悉,很像在小云梦里遇到的那个男子。
*
行了一天的船,天渐次黑下。初夏的江夜,晚风习习,冰冰凉凉。云缃缃不想一直闷在房里,便向公子说了一声,披了件浅紫色的披风,出得房间,立在走廊上扶着栏杆看夜景。
晚上并不驶船,而是泊在一处沿江的码头,有船夫或船客会趁此机会到岸上去走一遭,也算是饭后散步了。
这是一处相对繁华的码头,就在离岸不远处,便有一坐小镇,灯火通明的,看上去也颇热闹,船上的人若是缺短什么,也就散着步去买了。
云缃缃看着看着,倒也有些心动,闷在船上一天,她头一次坐这么久的船,都有些晕船了,夜饭也没吃多少,若是能上岸去吃个夜宵该多好。
她回头从窗户看进房间,她家公子正秉烛夜读呢,也不知看的什么书,似乎很投入。
她上辈子一直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看书呢?她一个学渣,真是闹不懂学霸的内心世界。
她若是喊他一道下船,他八成不会去吧,毕竟下船后人多杂乱,不乏有许多女子出没。
她微微叹气,便百无聊赖地在走廊上缓缓踱步。
可忽然,一团毛茸茸黑漆漆的东西撞到了她的脚边,唬了她好大一跳。借着走廊上并不算亮堂的灯笼光一看,竟是只兔子,会心一笑。
她向来比较喜欢阿猫阿狗阿兔这类动物,觉得他们很是激萌,每每见到,不管是谁的,都会伸手挼两下,这自己送上门的兔子,她怎么能放过呢,便蹲下身去,捉起兔子的两只前腿,笑道:“小可爱,你也是出来散步的么?”
“是呀,小可爱。”
这个声音……她愣了愣,四下张望一番,却不见能与这声音相匹配的人。这样的声音,像是一个青少年的声音,成熟不足,青涩有余。
她下意识抱起小黑兔,站起身,又巡望一转终是无果后,便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许是那些岸上的人在说什么,一阵风捎了那么一句在她耳朵里。
她低头抚摸那兔子,又道:“哎,小可爱,你有主人么?他在哪儿,你到处乱跑当心被别人拿去做成双椒兔哦。”
“谁敢,小爷我将他打成河豚!”
又是那个声音,这下,她确定不是幻觉:“谁?”她警觉起来,将小兔子往怀里紧紧一带。
“哎呀,你还可以再抱紧一点哦,例如直接把我塞进衣襟也成,我身量很小的。”
“谁?谁在说话?”她背贴着栏杆,左右看着。
“别找了,我在你怀里呢。”
她大吃一惊,忙一撒手,那兔子“噗通”一声落到木质的走廊上。
“哎哟,小可爱,你摔疼小爷了。”
“你你你是兔子精?”
“精你个鬼,我是兔王!”
云缃缃忽觉得脊背一凉,她还是溜去房间找公子为好。
“那个,兔王大人,我先撤了,您随意散步……”说着,便顺着栏杆移步。
“等一等!”另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慵懒的笑意。
她寻声望去,却见那三楼的栏杆处,一派暖黄灯笼光下,懒懒散散地倚着个人,赫然就是白天那个陆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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