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也再次强迫自己静心凝意,看向阿羽的眼睛。
然而一旦目光接触,那种打从心底里升上来的焦躁感便再次主导了情绪。
丹田里那些暧昧不明的杂质似乎骤然间便躁动起来,她感到真气乱撞,身上力气水一样的流失。
她避开阿羽的目光,脱力的退了一步。
阿羽一愣,察觉到她的失常,忙抬手来扶她。
她推拒不及,肌肤相触的瞬间,他指腹上那微带粗糙的触感擦过了她的手心,那几乎不可察觉的摩擦声却像海浪般灌入了耳中。微痒的酥麻的触感霎时间自掌心传遍四肢百骸。她膝盖不由就一软,脑中霎时间一片海浪擦上沙滩的空茫声。
阿羽察觉到她的异样,却只以为她是气力不继,忙抵掌渡了真气进来。
肌肤相贴的感受像狂风般催击着海浪,然而注入进来的真气确实令她稍稍好受了些。
神识已被那海浪强制侵占了,唯喉间天音中仍存一线清明。她终于隐约明白了乐清和究竟在她丹田中留了些什么,可一旦明白,便已是泛滥成灾之时。
她的直觉没错——她是该将自己隔离起来的。
“阿羽……”她勉强凝起清明和力气,试图压制音魔,“你先离开。我需要独处……”
她面如桃花,眸中春波潋滟。身体无力的自他手臂间滑落,衣衫逶迤如落花泄地。
阿羽知她必是遇上了意外,这般模样并非是她的自愿……然而触目所见一切都令他心乱神移,这亦是他所不能自控的。
他克制着心中欲念,轻轻唤道,“师姐……”
然而话一出口他便茫然按住了自己的喉颈——是言灵,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动用了言灵。
喉玉震灵直击识海,其中所含爱恋、渴慕、欲|念……霎时间直达口舌身意,将她勉强筑起的堤坝击得粉碎。乐韶歌脑中便是一沸,耳中海浪声骤然便翻涌起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肆意冲撞的音魔。
“离开!”她凝聚起最后的力气,以言灵不由分说的命令,“离远些,暂时不准靠近我!”
她用力将阿羽推出,扑到安琴台上,开启了钧台的隐匿法阵。
将钧台隔入隐界之后她才稍稍安心下来。
身体已沸腾得仿佛不是自己,陌生的欲念游走在四肢百骸之中。。
她跌跌撞撞的前往台下冷泉调息。一面强行催动喉中九韶音,想利用天音清身宁意,暂时压制欲|潮。
然而甫一催动真元,便觉经脉再次逆乱。丹田中杂质如墨得水,瞬间将体内真元吞噬殆尽。
她吐了一口血。只觉滚烫的海浪翻涌上来,热雾翻腾的泉水自耳鼻喉舌,自皮肤上每一个孔窍灌注近来,瞬间便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她扑倒在冷泉之畔,黑发缭绕在水。全身瘫软难扶,便如照水桃花揉落满地。
第26章
月上寒香楼。
清辉透过绮窗上卷起的画帘落入室内, 照亮檀木琴案。梅花香架上斜架一线燃香,香烟袅绕升起。。
香孤寒独坐在琴案前。白日师门要会,他难得穿戴了礼服。此刻身上繁复华衣尚未尽数换下,垂落堆叠如雪上生花。头发却已散下了, 只斜挽了一枚青白玉簪。修长如玉的手指按在琴弦上, 却并未弹奏。正闭目坐于月华之中, 凝神听风。
——东北秘境边界阿兰若林, 乐清和尚未出现。按着他目前的行进速度, 最多再有三刻中便能进入。
阿兰若林的香阵已然布好, 只等乐清和入瓮。
乐清和身后三百里, 瞿昙子正和青羽一道追击他。三百里是青羽感知的极限。远一分, 青羽就要跟丢他的踪迹。
而三百里的距离, 只要能运起梵雷, 对瞿昙子而言其实也只是一弹指的功夫。
要旨就在于,香阵能否牵绊住乐清和, 给瞿昙子争取到运起梵雷的时机。
……不过,这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乐清和又不是阿韶, 不可能毫无防备的踏进旁人的香阵中还不做反抗。
而他离得实在是太远了, 操控起来并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姑且尽力而为,徐徐图之吧。
收到流星讯之后,水云间长老们便开始开会。
会开到昨日清晨依旧没做出什么决议,但大致的方向还是定下了——我辈是香修,乐修只是副业,我辈不擅长克敌伏魔。但乐魔是天下公敌,我辈岂能置身事外?我辈该尽我辈的职责!
至于这职责是召集天下英雄共商讨魔大计,还是跟前度一样,责成琉璃净海与九歌门即刻清理这个他们共同培养出来的大魔头, 水云间只居后提供力所能及的辅助……则一直吵到昨日入夜,也还没吵出什么结论。
今日倒是不吵了——阿韶已将乐清和击退了,瞿昙子正在追。想来能被阿韶击退的乐魔,必将很快被瞿昙子狙杀,已不值得召集天下英雄共商讨魔大计了。故而师尊们今日都有些蔫儿蔫儿的无所事事,推诿了一阵责任之后,便怏怏的散会了。
阿韶曾说,“你们家那些老菜帮子,打开门就恃众欺寡,关上门就埋头内讧,最会误事”……可见不愧是阿韶,真犀利啊。
香孤寒摸了摸手背上梅花印,思忖着要不要主动同乐韶歌联络。
——昨日乐魔杀来前他倒是联络过,然而那是在白天。
他知晓阿韶昨日受了伤,却不知她伤得如何。今日本想再行联络,在师尊们眼皮子底下,却没寻得时机。
此刻他心中很有些挂念。
——年幼尚不通人情时,他曾给阿韶点过梅花印。
那会儿两派还交好,两人各都年幼无忧,只有要好和玩心,几乎是随心所欲的联络。阿韶嗅到好香、弹了好曲、听了好笑话……都会开梅花印分享给他。他自然更是何时想她了便何时找她。因那时他也只分辨得出阿韶一个人,其实也就是没日没夜的找她。她吃饭时、走路时、修炼时,甚至更衣时、沐浴时、入睡时……他都撞见过。有一次夜半无事,他找去时还进了阿韶梦里。
依稀记得梦里阿韶拉着他和一群人玩名叫“过家家”的游戏——那些人里似乎是有瞿昙子的,但那时他尚还分辨不出他,便只当是一群路人。游戏的剧情相当曲折,阿韶演拦路抢亲的山贼,负责拦下花轿调戏新嫁娘,被从天而降的大侠客打败,于是新嫁娘和大侠客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他是那新嫁娘,瞿昙子就是那大侠客。
于是梦里阿韶脚踏山石,手捉一节柳树枝,抑扬顿挫乐在其中,“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从此过,香菇留下来!”
而后路人大侠客便从天而降了。交手两合阿韶就要被打败,于是香孤寒一掀盖头冲上去帮阿韶一起打侠客。
阿韶焦头烂额,“不对不对,你应该帮着他打我,不然你们怎么认识呀!”他便说,“可是你想抢我,我也想和你走啊。”
而后阿韶就急醒了。
后来阿韶的师父发现他给阿韶点了梅花印,火冒三丈。带着阿韶便打上门来。
水云间自然是一致对外。但得知他给阿韶点了梅花印后,师尊们明显都不约而同心虚了一下。而后梗着脖子硬是帮亲不帮理。
“点就点了,小孩子不懂事,也值得大张旗鼓?大不了我们阿寒负责,日后娶了她便是。”
“你们算计得倒好!流氓也耍了,还白赚我门下一棵独苗。你怎么不让这小混球嫁到九华山?”
他师父于是也暴跳如雷了——可见不能因为他师父哈哈大笑不以为意,便觉着耍流氓是件小事。否则为何一耍到他身上,他师父就连玩笑也开不得了?
两人差一步就要撕破脸,水云间当时的掌门师尊赶紧出面打圆场,“还是先听听两个孩子怎么说吧。”
阿韶说的是,“没人耍流氓啊。”“可这小混球不是……”“我也看他了啊。我们聊天玩耍,也分谁吃亏谁耍流氓吗?”
水云间众人见自家占了上风,瞬间松懈下来,开始得意忘形。就又问他怎么说。
他想起阿韶的梦,觉着出嫁也很是一件趣事,便坦率承认,“阿韶若还想玩,我随时都可以出嫁的。”
……所以说,他师门防阿韶如防贼,其实也不单单是阿韶的过错。
自此之后他才知晓,梅花印连通识海,除非是极其亲密无间的关系,否则不能轻易给人点上。自然也知晓了男女有别,女孩子的身体尤其私密些,是不能随意窥看的。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男而阿韶是女,但阿韶似乎一直当他是梅魂霜魄,不别男女。
也不知误会何时才能解除。
此刻他实在很挂念阿韶的伤势,可人情规矩的准绳实在相当微妙。同样性质的两件事,竟常常会有不同的评判规则。而他总是拿捏不准,举措失当。虽说少有人因此责怪他,可他依旧想做一个有常识的人——至少在阿韶面前,做一个有常识的人。
因此虽给阿韶点了梅花印,他却极少主动联络阿韶,往往都在等阿韶联系他。
纵然他要找阿韶,也会尽量确保是在阿韶觉着方便的时候。
——如此深夜,通常说来就已不是恰当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