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之能感知到秦无这边的反应,她很想来一句‘您给我也开个阴阳眼吧’。
然而城隍爷对她和秦无都如此客气了,她也不好再多提要求。
闭眼就闭眼吧,反正淮明府也没人认识自己。
三人走到鸡汤烩面那家门口,小二笑着迎接。
他看到女客官闭着眼,并没有多嘴,看着秦无问道:“两位可要坐大堂,那里正好有两个位子。”
秦无不习惯与人打交道。
苏苒之见他没开口,自己便说:“大堂里只剩下两人座了,敢问还有空的雅间,来三碗面可好?”
小二笑着说:“有嘞有嘞,两位请跟我来。”
把客人迎接上楼后,小二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位女客官一直闭着双眼,她怎么‘看’到的大堂内情况?
旁边的伙计见他走路直接撞在柱子上,扶了他一下:“你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小心别撞到客人。”
小二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他赶紧给雅间端上三碗面条,送了本店特有的鸡汤和小菜。
原本他一刻都不敢多留,只想出门,但他还得尽职尽责的问一句:“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苏苒之说:“小哥,你刚说大堂剩下的全是二人座,很适合我们,但我还是更喜欢雅间一点。请小哥不要多想。”
她说话时用了些被功德淬过的灵力,小二只感觉振聋发聩。
他出门时果然不怎么怕了。
过了会儿,他挠挠头:“原来是我自己说的吗?唉,果真不能自己吓自己啊,城隍庙就在附近呢,哪会有怪事发生啊。”
城隍爷看到这一幕,目光微微热切。
果然,高人就是高人,灵力居然有驱散妄念的作用。
城隍爷原本一直没察觉到苏苒之的灵力波动。
要不是苏苒之闭目在殿中打量,又直接横穿了自己的神像,他也不会感知到这股颇有些熟悉的气息。
跟当日那道谢叶片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虽然很淡,可这‘淡’中饱含着屡屡正气,也恰恰是一个人气息的象征。
尤其他上月突然做梦梦到有人请求自己安排幼狐母子相见,条款列的极为严苛,只要有一条不符合,幼狐母子便不会再见。
要知道,修为到了城隍爷这种地步,哪会随意的打盹?哪还会随便的做梦?
除非是缘分,或者是修为高深之人的诉求,不然他整天要处理那么多事情,哪还有空被打扰。
因此,他为了结一个善缘,这才安排了鬼差们送母狐回去与幼子相见一炷香的功夫。
原本城隍爷也是不求回报的,没料到苏苒之是个记恩的人,还专门让鬼差带给他一封答谢信。
信上的字迹气息与这次苏苒之穿透神像的气息如出一辙。
城隍爷便迫不及待的出来见面了。
现如今,在饭桌上,也容易叙旧了。
“苏仙长此前托梦于我,说过幼狐与其母之事,其实也帮了我手下阴差一个大忙。”
苏苒之吃面的筷子微微一顿。
她心道,好巧,原来就是这位城隍爷安排下来的。
城隍爷人真好。
城隍爷并不用动筷子,只是对着面碗吸一吸,一碗鸡汤烩面看不出丝毫变化。
他简要的提了一下母狐的事情。
“母狐身上有功德,也有业障。核算下,功过相抵后,剩余的一些功德,不仅能助她下辈子投胎做人,还能进大富之家。然而她不愿投胎,可废了我手下鬼差好一番口舌。”
苏苒之原本以为功是功,过是过,都得另算。
这才发现,原来功过相抵才是真正的算法,这样更加有人情味。
城隍爷说:“如今她已经安心投胎,我手下阴差也总算得以清闲片刻。”
第47章
苏苒之也完全没料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她咽下一口面, 说:“鬼还有拒绝阴差大人安排投胎的权利吗?”
她看过的话本子可不是这么写的。
里面讲述的阴差大人都很可怕,长相青面獠牙不说,处事态度还简单粗暴。
完全不给鬼魂讨价还价的机会。
就拿上次在天问府见过的阴差大人来说, 苏苒之觉得他们脾气算不得多好。
她实在想象不出这两位劝母狐投胎时的场景。
城隍爷道:“母狐情况特殊, 她生前做过不少好事, 要不是最后一念之差吃了人心, 死后好歹也有个鬼仙的称号。因此, 负责牵引她的阴差会尽量照顾她的情绪, 不让她带着遗憾投胎。”
但也只是尽量而已。
地府对这种生前行善积德的人、妖、仙格外通融。
话本中也经常写到某某大善人死后,阴差大人会在头七那日送他回来与子孙道别。
不是一般情况下那种用绳索套鬼魂,而是伴其两侧。
排场很是阔气的样子。
上次阴差大人们送母狐回来与幼狐相见,也并没有给她施加锁链, 这是大人们对她的信任。
当然,若不是苏苒之‘托梦’给城隍爷, 最后母狐在地府也拖不了多久, 就会被强制送去投胎。
毕竟她想见儿子的心愿, 单凭两位阴差的能力, 真的没法满足她。
母狐好歹也是有业障在身的人, 那时又早早的过了头七, 没有城隍大人的首肯, 阴差没法打开鬼门放她通行。
更何况, 地府规矩严苛。
地位最低的阴差没有直接禀告事情给城隍大人的资格。一层层通报上去的话, 指不定母狐的投胎机缘就要错过。
最后指不定只能强迫母狐喝下孟婆汤去投胎。
所以才有了城隍爷那句:“仙长帮了我手下阴差一个大忙。”
对于阴差来说,牵引这些生前有功德之人投胎,原本是一项美差。
然而若不能让其心甘情愿投胎,所记功德便少之又少。
苏苒之此举,直接了却三方的心事, 给这不幸的故事画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苏苒之吃饭还算快,她听到城隍爷说到母狐,下意识的就想到小狐狸。
心道:“也不知它在天问长怎么样了。”
有没有长胖,灵智有没有再高一点。
苏苒之最担心的是,陈若沁此前一直打着的想要让小狐狸当她灵宠的主意。
她只能自我安慰:“现在才过去一月多,陈若沁应当还没来得及给李长老提吧。”
苏苒之正纠结着该怎么掌握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提出这些请城隍爷帮忙。
恰好淮明府突然飘起了毛毛细雨。
苏苒之原本就闭着眼睛,这会儿倒没什么感触。
她继续吃自己的面。
面馆楼下响起了小贩们撑伞、躲雨的声音。
“哎呀,最近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老娘卖的纸可别被淋湿了。”
“徐老板好生霸道,连老天爷下雨都要抱怨。这梅雨季节已经来了,雨可不就是下个不停嘛?”
“你个书生油嘴滑舌,明知道老娘挂念的是生意。还有啊,你怎么还不去念书?下次要还考不好,你怎么跟你爹交代?”
说着,卖纸的徐老板揭了两张上好的宣纸。
“正好被淋湿了,你拿去用吧,记得写点漂亮的文章在上面。”
徐老板说话霸气,不容反驳,书生不过出来买个油饼,就被塞了两张纸。
他仔细一摸,纸张上哪有被淋湿的痕迹?
全都是徐老板心善送给他的。
“多谢徐老板,在下一定写好字和好文章上去。”
“整天就会油嘴滑舌,快回家写去。”
苏苒之视线不自觉地扩展到楼下,她觉得这世间百态,当真让人流连又羡慕。
秦无原本不会注意这些,就算能听到,也全屏蔽过去,现在他倒是有了点心思去欣赏这些了。
——原来,这才叫炼心。
随着雨丝越来越密,城隍爷那边突然咳嗽了两声。
苏苒之有些诧异,城隍大人再怎么说都是神仙,病痛这些事应当跟他无关才对。
城隍开口:“陈年旧疾罢了。”
顿了顿,他想到苏苒之和秦无随身携带了火灵之气的罕见火槐,心念一动,道,“仙长可修习火行道法?实不相瞒,在下被这寒气困扰已久,身边又全是阴冷气息,无法自愈……”
他自己主动要求了,苏苒之思量一下,双眸缓缓睁开,决定给城隍爷望气。
只有找对了根本,才能药到病除。
不过,火行道法什么的,她真的没修过。
城隍爷的玄黄功德之气比前几日水下那庞然大物要凝实一些,不过,确实如他所说,上面有丝丝缕缕的寒气缠涌动,盘根错节的样子。
城隍爷虽然早就认定苏仙长是高人,只不过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来行走江湖。
但这会儿被苏苒之抬眸一看,那股被洞察的感觉直穿心底,他才深切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这实力,至少有千来年的修为了。
城隍爷冷不丁想到此前苏仙长一口一句晚辈的,他没忍住又咳了一声。
苏苒之仔细观察着寒气的流向,寻其源头。
虽然她不太明白城隍爷为什么会沾染寒气,但说不定自己的火会有点用。
苏苒之指尖点起一簇微弱的火焰,小心翼翼的引导火苗去接触最外侧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