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法面无表情,语气严肃:“昨日一位叫居菡窈的鬼官来这里录过档案,确有其事?”
阿瑞以为阿窈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幸灾乐祸道:“确有其事,不知她怎么得罪阁下了?”
渊法的手置于身后,在阿瑞看不见的地方掐指一算,便清楚了个中缘由。
他淡淡开口,语气中依旧是上位者的威压。“并无,我乃是阎王派给她的助手,恰巧也没有录档案。想参考她的录制方式录一个。”
切,原来只是个小助手啊,语气这么拽。阿瑞对渊法的态度没有之前那样尊敬,甚至带着明显的鄙夷。
“录档案是吧,那边站着等。”
渊法没有言语,顺从地按照阿瑞的指示做。
阿瑞以为自己遇到了个软柿子,考虑把从阿窈那儿没有报复到的,从软柿子身上报复回来。
只是这个软柿子,身份低位,表情还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纸奉庙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吗,有求于人还如此趾高气昂。”
渊法的语气一如平常,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趾高气昂?你想见识见识吗?”
阿瑞恨极了渊法这副道貌岸然的平淡。
为什么他生气了,而对方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这仿佛衬托他是个跳梁小丑。
阿瑞微微收敛自己的怒气。
“行,你让我见见什么是趾高气昂,我就让你见见,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就等着吧,看看有谁会给你录档案。”
渊法无奈地叹气,悲天悯人一般。
“世界万灵,有善必有恶。只是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阿瑞横眉冷对,“你什么意思?”
“九等恶,谓之不尽责。在其位而不尽其事,如今日之所为。六斗恶,谓之不道义。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为难他人,如昨日对阿窈那般。三等恶谓之失正道,用歪斜之法谋财害命,如你驱使厉鬼攻击他人。”
阿瑞的脸色由刚开始的不甚在意,变成了吃惊,又染上了一层惶恐害怕。
“你到底是谁?”
怎么会知道这些?
渊法扬起下颚,将阿瑞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反问:“你不是已经给我的身份定义了吗——让你知道什么叫趾高气昂的人。”
“你……”
阿瑞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余光瞥见他的师父从入口处进来。
他像是在外面受委屈的小孩子见到家长一样,告状道:“师父,有人公然在创立个人档案司闹事,还侮辱你徒弟我。”
白发老者心偏得很,他知道阿瑞的说法绝对带有夸张的成分,只是他很享受这种被晚辈依赖的感觉。
他没有孩子,阿瑞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便阿瑞缺点很多,在白发老者的眼中,那都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儿。
他乐意护着这份不懂事儿。
正当白发老者准备“正义”地将欺负阿瑞的人一顿斥责时,他看请了渊法的面容。
三庭五眼,眉宇间俊朗翩翩。
面容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平静的眼眸,仿佛世间所有皆化为点点星光,落入这双眸中,却未给这眼眸染上半分烟火气。
而目光不偏不倚,正而不强,忧而不伤——能包容万物之苦,又嫉恶如仇。
白发老者这近万年的鬼生中,并没有见过渊法。
只是他终究比阿瑞老练一些,看人的眼光也决绝些。
这通身的气度,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土地:做糖葫芦很容易失败,你不要灰心。
阿窈(拿着一串做得完美的糖葫芦)一脸天真:啊,你说什么?
土地:我在放屁,谢谢。
第11章
由理直气壮地帮徒弟讨回公道,到期期艾艾地不敢上前,白发老者只用了一秒钟。
“这位仙友,不知来这创立个人档案司有何要事?唉,您怎么还站着呢,快请坐。”
“师父!”阿瑞见白发老者一点儿都不向着他,委屈又傲娇。
白发老者一个眼神飞过去,成功让阿瑞收起了他这份任性妄为。
只是阿瑞眼神中对渊法的怨恨又升了一级。
渊法无视他的眼神,对白发老者说:“贵徒弟私自养小鬼,并且驱使这些厉鬼对他人做出伤害性的攻击,这事儿算不算得要事?”
一副你家孩子欺负了我家小孩的家长式语气。
白发老者知道阿瑞收养厉鬼的事情。只是这么猝不及防被外人点出,还说有些错愕的。
阿瑞收养厉鬼的时候,对他说想给这些无容身之地的厉鬼门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白发老者当时觉得这个孩子心中善良,便随他去了。后来也知道他驱使厉鬼做些勾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右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事儿。
结果现在阿瑞驱使这些厉鬼攻击别人!
私养厉鬼和唆使厉鬼伤害他人,可是两个不同概念的罪责。前者最多被罚一份检讨书,后者则是要受鞭笞的大罪。
白发老者还是不相信,当初那个说着厉鬼好可怜,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的小孩子,会驱使厉鬼去害人。
于是他用眼神询问阿瑞,只见阿瑞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就知道是确有其事。
只是白发老者实在护短得厉害——孩子可以关起门来再教,在别人面前,可不能让外人对孩子指指点点。
“仙友有何证据,就是阿瑞驱使的那些厉鬼呢?”
渊法淡淡瞥了一眼。
这打算狼狈为奸的师徒二人,一个害人一个包庇,上梁不正下梁歪。
渊法没有打算与他们多言,只是召唤出“朔回镜”。
朔回镜乃是上古神器,外观是金龙盘踞包边,上嵌一颗红色宝石,看上去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华丽镜子。
可它却拥有倒放时光的能力。
渊法将法力注入那红宝石中,原本暗淡无光的宝石,瞬间变得如血一般红艳。
镜面上也出现画面——清清楚楚地放映出阿瑞教唆厉鬼害阿窈的全过程。
事实摆在眼前,阿瑞见抵赖无望,伸手想把朔回镜摧毁。
只是他还没近身,就被一道光给弹开了。
那光金闪闪的,迅如疾风,出自渊法之手。
白发老者年长也见多识广,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怀疑之后,确认了眼前这个镜子的真实身份。
“朔……朔回镜?你是……”
白发老者赶忙跪下,顺势拉着阿瑞一同跪下。
“尊者在上,是小人有眼无珠,多有冒犯,望尊者高抬贵手啊!”
阿瑞从被佛光弹开,到被白发老者拉扯着跪下,都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他跟他师父,虽然不算多么厉害的人物,但是在这小小的一方地府,也算是备受尊重的角色。
如今怎么给这个纸奉官的小助理跪下了呢?
心里面门儿清的白发老者,看着自己徒弟懵懂的模样,恨不得跟他同步脑海中的信息。
不过,阿瑞也不蠢。他虽然不懂眼前这个小助理的真实身份,但是看见自己师父唯唯诺诺的样子,也自觉噤了声。
渊法知道,这师徒二人并非真心悔过,只是基于他的身份暂时屈服罢了。
无妨。
普天之下,让一人真心悔过该有多难。
有的时候,惧意比悔意更好用。
渊法挥袖,收回朔回镜,带着不可反抗的威压说道:“若有下次,九重地狱,业火焚身。”
阿瑞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是随口说一说。这个人有实力做到!
因为当他想抬头时,一股子无名之力让他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使他以一种低头匍匐状,摇尾乞怜。
对于天生反骨的阿瑞来说,寻常越令他受挫的人,他心中的对其的愤恨之情越盛。
只是这个人不同。
这股将他按在地上的力量,是一种真正的无法企及的距离。
对方发出的威压甚至让他感受不到丝毫恶意,他却依旧连头都抬不起来。
要知道,三界之中,至强的压制,大多带着十分的恶。
“倒无需行此大礼。”渊法作为“始作俑者”,说得倒是真诚。“我来这儿创建个人档案司,原本只是想建个档案罢了。”
白发老者艰难开口:“尊者……还请尊者高抬贵手。稍后档案,这会完完整整地为您录好。”
渊法想,他来这儿也够久了,阳间纸奉庙中阿窈现在在干什么呢?不知道法术修行可有遇到瓶颈?
——是出门在外担心家里小孩儿的感觉。
渊法颔首,点到为止。
他知道这种震慑只是一时之间的,不如斩草除根来的安全。
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小孩儿以后遇到的糟心事儿还多着,他又不可能永久的陪在她的身旁。
所以提升阿窈的实力才是至关重要的。
渊法回到纸奉庙的时候,阿窈正对着琳琅满目的糖葫芦做着发家致富的梦。
渊法盯着那红彤彤的、挂着糖浆的一串串,习惯辟谷已久的胃突然有些不适。
“这是……”
阿窈以为糖葫芦是凡间的特色,像渊法这样在阴间生活的鬼不知道这是什么。于是她献宝一般推销道:“在凡间,我们管它叫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
渊法当然知道这叫糖葫芦,他不仅知道,还吃过。
以至于那种味道,成为他辟谷后记忆中唯一的味道,永生难忘。
渊法看到还热乎的糖浆以及做剩的几颗山楂,问:“这都是你做的?”
阿窈重重地点头,像一个等待被家长夸赞的孩子。“嗯。”
“做这些糖葫芦做什么?”渊法看到这些糖葫芦,长久没有存在感的胃,忍不住一阵翻涌。
甚至当他说出“糖葫芦”三个字的时候,都感觉到轻微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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