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却垂眸摇首:“云兮,不可能了,已经过去近六千年了,本座早已...”他微微叹了口气,“证的天地,太上忘情。”
证的天地?
太上忘情?
“不,这怎么可能?”沧云兮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不,你骗我!你怎么可能太上忘情?在大婚的前夜,你都还在和婉露纠缠,被我撞破,你都不慌不乱,甚至...甚至将一切都跟我坦白...呵,堂堂天帝,却爱上了自己的仙侍,寂遥,你那么爱她,爱到连骗我都懒得再骗了,你怎么可能忘情?!”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六千年了,天官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些前尘过往,这些天宫旧闻,神仙们都知之甚少。只知当年说好的是迎娶沧云兮为天后,谁知封后大典的当日,却临时换了人。
没错,替嫁的仙子——正是曾经的天帝近侍,婉露。
由于太过震惊,白惜月呆在了原地,一脸的木然。
孟怀枝刚从这骇人听闻的消息中回神,便立刻奔去了她的身边,握紧仙子冰凉的小手,温声劝慰着:“月儿,没事的,我在这儿,没事的...”
“沧云兮,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寂遥矢口否认,更严声警告,“我和婉露仙子之间,并无苟且,当时你临阵逃婚,若不是婉露仙子替嫁解围,你们沧云宫上上下下,都脱不了干系!”
“陛下好大的口气啊~”沧云暖近前一步,冷笑一声,“你杀了人家的母亲,却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封人家的女儿做公主...陛下这般举重若轻,本君实在是佩服~”
只觉得怀中的仙子一抖,孟怀枝无不担忧地唤了一声:“月儿...”
白惜月却无心回应,她将身子从他怀里抽出,直直望向天帝,一脸凄惶,“是真的吗,陛下?我娘其实...并不是为我爹爹点化才飞升的,她其实...是死过了一回,是吗?”
天帝神色冷凝,沉默不语。
“我爹爹...他也不是因为修行出岔才入的魔,他其实...是受不了母亲殒身的打击,才堕仙入魔的,是吗?”
她苦苦追问,那人却继续沉默。
“还有婉华宫...就是修给我母亲的,你的仙宝和仙根亦都是献给了她,是吗,陛下?”
没人回应,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白惜月泪如雨下:“是啊,天帝陛下,我也想问你,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面对我,面对我这张脸...竟毫无芥蒂?”
“惜月...”天帝终于开口,“这些事都过去了,沉珂不追,也不必追。”
“阿姊,你们在说什么啊?”沧云兮拉住沧云暖的衣袖,一脸茫然,“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兮儿,听不明白没关系,我回头再跟你细说。”沧云暖握了握她的手,再面向天帝,“陛下,兮儿此生心心念念,就是能嫁你为妻,此刻你下诏立后,本君就权当往事已矣,既往不咎。沧云宫同天庭的关系,亦能恢复如初,如何选择,就看陛下的了。”
“哼,凭你...也敢威胁本座吗?”寂遥却是不屑地冷嗤了一声。
“反正今天你这公主也封不成了,天后却是现成的,陛下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其实,沧云暖根本不会再将自家小妹许配给这言而无信的道人天帝,此番说辞,不过是为了恶心他,教他里外不是人。
然而却没想到,那泪眼诘问天帝的仙子,却高傲地扬起了头颅,淡淡道:“谁说今天这公主封不成?”
金光溢彩的眸子流露出一丝讶然:“白惜月,这御座上坐着的人,亲手杀了你母亲,害得你父亲堕仙入魔...他可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诚如陛下所言,到底是六千年前的事了,堂堂沧云宫主...怎得也跟一些老学究一样,老是抱着旧黄历不放呢?”
白惜月冷冷一勾唇,神情讥诮,竟莫名教人感到压迫...
沧云暖眯起了眸子,她是真没料到,这看着文文弱弱的小仙子,倒有几分手段~
第80章 最残酷,是真相
“本君真是高看了你, 你远不如你的母亲有骨气...”沧云暖故作失望地摇头,神情戏谑,“当年, 对于天帝的逼迫,你的母亲可是誓死不从,身死魂消于他的赤霄宝剑之下...而你, 为了在天界苟存, 居然是非不分,认贼作父...”
“放肆!”
一记男声忽而响起, 音调不高语气不重,却足以令全场恭敬避退。
一串银色光点飞入殿中, 旋成一个身着天青长衫的人形, 来者不偏不倚——正是昊天玉皇。
“见过玉帝!”一众神仙,包括沧云暖在内,皆俯首施礼。
昊天帝唇角微勾, 语气平和:“沧云宫主, 寂遥好歹是天帝, 如何能称他为“贼”呢?四方主神皆受天庭管辖,若白惜月是认贼作父, 那么宫主你~可不就是认贼为主吗?”
四方神族根基稳固, 势力庞大, 根本不拿天庭当回事, 不过碍于这是东王公当初定下的规矩, 是以, 明面上始终是向天帝俯首称臣的。
昊天帝不愧是个厉害角色,这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沧云暖就是再不服, 也绝不敢违逆东王公的意志。
“玉皇教训的是,是云暖言语有失。”女仙僵硬地福了一礼。
昊天帝温和一笑:“既然宫主自认有失,那么...还有劳沧云宫主,向当今天帝陛下自请己罪吧。”
昊天玉皇是得证天地的金仙,在崇尚丛林法则的天界,沧云暖对他自是恭顺有加,可对于负心自家小妹的天帝寂遥...她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是以,要她向寂遥道歉...
绝无可能!
“罢了吧,完毕仪式要紧。”寂遥无心纠缠,只想快点结束今日这场闹剧。
“宫主自称受了在下的教训,想来只是违心之言了~”仙人语气淡然,但施加于沧云暖身上的威压却是真实又厚重的。
看来今天这昊天帝,是铁了心...要拿她立威。
饶是沧云暖如何心不甘情不愿,强大的威迫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无法,只得微微躬身施礼,道:“云暖一时口不择言,望陛下勿怪。”
“沧云宫主言重了,你亲自来天宫观礼,本座甚是欣慰。”这个时候,天帝倒是笑眯眯的,当起了好人。
表面上看起来,是昊天帝在不遗余力的,宁可得罪沧云宫和玄冥洞也要维护寂遥,实则,是在维护道仙对于天庭的绝对掌控。他深知以寂遥的实力,压不下又冷又傲的沧云暖,就只能自己亲自下场,来做一回恶人了。
沧云暖绝知,今日有昊天帝坐镇,她无法对天帝施压,只得把视线又移回至白惜月的身上。
她一字一顿地问:“白惜月,你可是想清楚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仙子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答:“我想得很清楚,有劳宫主挂心了。”
沧云暖半晌没答话,只是深深凝视着她,那眼神充满了探究,种种解与不解,最终都化作虚无缓缓淡去。
她勾唇笑笑:“倒是本君多事了,公主殿下,请吧。”旋即优雅侧身,将路给让开了。
白惜月微微颔首,端着姿态,一步一行自沧云暖和沧云兮的身旁走过,来至玉阶前停下。
跪身,俯首,行礼。
再称臣:“臣白惜月,敬受天帝册封。”
这是孟怀枝生平第一次,听见仙子那般平静,毫无起伏的声音。
好似一切情绪都已被她深深掩埋,她行向了天帝,也变得...愈来愈像一位天帝。
高坐殿前的寂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知道白惜月不会让他失望,却不知,她竟会表现的这般完美...
完美的,让他近乎绝望。
心底的某根弦,突然就断了,本是攥紧的手掌,于袖间慢慢松开了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一旁的宁笙递去了一个眼神。
绿衣女官会意,启声:“众仙家肃静,聆听圣谕!”
众人默立垂首,静听礼官宣旨,只有天帝神色莫名地睇着跪在玉阶前的华服仙子。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母亲一身凤冠霞帔,就跪在同一个位置,郑重受下了天后之位。也同样状若恭敬的跪谢了天恩,只是...在起身之后,她就双手奉上了一杯,精心准备的毒酒。
他的目光在白惜月的面上逡巡良久,试图找出一丝半毫的不忿与怨毒,然而没有。
淡漠的脸庞有如一张精致的面具,看不出半丝的情绪裂纹。
不知为何,他竟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仪式已毕,人潮汹涌而来,又渐渐退去,大殿上最终只余下寥寥几人。
在看到沧云静的那一刻,沧云兮一时恍惚,不想一朝回归,自家姐姐的女儿...都已经这般大了。
什么叫恍如隔世,她如今算是深得体会。
通过方才大殿上的只言片语,她隐隐知道这几千年来,发生了很多了不得的大事。虽对御座上的人还有诸多留恋,但还是决定先随阿姊回西天沧云宫,弄清楚状况之后再做打算。
沧云家的三位仙子一走,大殿又空了不少,白惜月对旁人的去留浑不在意,只是睁着一双美眸,牢牢注视着天帝。
而一旁的孟怀枝,则紧盯着仙子的反应,目露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