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余进门的脚步一顿。
太小了。
前世自己是个小孩子,看着屋子不算大,但也没这么小,这一次再回过头来看,这房子真的是太小了。进门就是小客厅,仅够放下一张桌子,与客厅挨着,一墙之隔的就是厨房,一个人进去转个身都难。
再往里走一点是一间书房,房主为了出租撤掉了里面的书柜,塞了一张小床进去,再摆一个小桌子就满满当当的了。主卧倒是大一点,一张双人床,衣柜电视机,都在主卧,挨着厕所,从主卧也通向院子。
夏之余挨个把房间转了个遍,高兴地跑回到陆沅晴面前,“好喜欢这个房子!妈妈我以后晚上可以在院子里写作业吗?”
“可以可以,只要你不怕被蚊子咬。”陆沅晴松了口气,到底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换了新地方就高兴地不得了。她看看这个小屋子,一切怕是要重新开始了。
“妈妈妈妈,我想住这个房间可不可以呀!”
“你不和妈妈一起睡吗?这个床很小哟。”小女儿怕鬼,一直不敢一个人睡,这么多年几乎都是和她一起睡的。
“我都长大了!”
“那今晚先和妈妈一起睡好不好?”陆沅晴问道。她下午匆匆找中介看了房子,跑了一下午,房子是租到了,但生活用具都没买,只有临时从旁边小超市买来的一床被子,要是晚上余余不和她一起睡,那就真的是连盖得东西都没有,更何况这屋子还没收拾呢。
“好吧。”夏之余状作失落的点点头,实际上心里“咯噔”一下,今晚还要一直和妈妈在一起,那她还是不能去收灵……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生命了……她到底能不能找到机会,去收灵?
看看时间,那钱卓新已经死了,R区的灵司不止她一个,就算是三天内收没有关系,那别的灵司会不会提前把人收走?这些更细致的分配规则在陈司掌给她的那堆册子里,她还没看到。
夏之余心如擂鼓,头上冒着点点虚汗,时间越近,她越怕。
这时候她可不能死!
“我先把房间收拾一下,你要是累了就在房间里待着。”她看到女儿头上的汗,以为她是一路走过来走累了,毕竟她生病刚好。
“不累不累,我帮你打扫。”再怎么样也只能把这件事往后放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房间收拾好,晚上好住人。陆沅晴眼里有看得清的疲惫,这几天,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她都是累狠了。
簸箕和扫帚都只有一个,夏之余便把母亲赶去烧水,暂先打扫厨房,自己拎着簸箕笤帚开始打扫主卧。
两人忙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房间清理完,烧了干净的热水,倒在刚买回来的杯子里。
两人稍作休息便清洗一番上了床,只等明天再买些生活用品,新的生活便也算是步入正轨了。而差不多的,夏之余也该上学了。
手表指针转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中极为清晰,夏之余翻了个身,借着月光,看见指针指向了十点。
孙熠,也死了。
睡吧……
闭上眼睛的劝自己睡觉的夏之余不知道,木牌上钱卓新的名字渐渐淡化开,消失不见,徒留一张光滑的木板,等着下一个人名字的出现。
第5章 勾魂
次日清早,天光乍亮,屋子里渐渐亮堂起来。夏之余躺在床上睁开眼,怕吵醒陆沅晴,没敢翻身。
她这两日休息得好,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多,且有满腹心事,是以早早就醒了。
是啊,可不得有心事嘛,今天再不把那两个人带走,她就仅剩一天好活了,怕是明早见完太阳最后一面,她就得死。数着时间过日子,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睡得着?
陆沅晴也早早地醒了,刚发生那么多事儿,心里烦得很,身心劳累却根本睡不踏实。她头有些疼,但还得赶回镇子上开店,见女儿还在熟睡便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一番,留了早饭和字条便匆匆离家。
门合上的声音一响,夏之余就猛然睁开眼,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了起来,内心狂刷弹幕:我妈出门了!我妈出门了!我妈!出门了!
她虽然闭着眼睛,但神识一直跟着陆沅晴,她做什么自己都看的清楚,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她走了——
夏之余开心地想蹦起来撞屋顶!
她怎么忘了,这个时候的母亲是要每天去开店的?那就意味着她有大量独处的时间!她盘腿坐床上,兴冲冲地拿出录牌查看,看清后动作却一滞,声音不自觉地发颤,“还、还有一个名字呢……”
钱卓新的名字不见了……
为首的两块儿木牌本应是钱卓新和孙熠的,但现在只有孙熠的录牌尚在,余下的录牌却块儿块儿光洁如新。
夏之余头皮一麻,几乎是瞬间就想到,是有别的灵司带走了钱卓新,根本没有等她去收。那孙熠的魂,就必须尽快!她不敢耽搁,匆匆冲到客厅抓起桌上的字条看也不看,朝睡衣兜里一塞,披上黑袍挡住睡衣,便冲出家门。
第一次上天的夏之余没什么心情感叹飞天的感受,也并不想回答“飞天是种怎样的体验”。风吹得长袍猎猎,“呼呼”作响,她坐在勾魂链上看陆沅晴出门前给她留的字条:余余,早饭热一下再吃,妈妈去开店了,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要是精神好点儿了就看看书。
视线落在“看看书”三个字上,她没忍住笑了。
悲恸的哭声隐约传来,夏之余正了正心神,小心地收好字条,落在这户人家门前,一时之间有些不敢进去。
哭得真可怜。
男男女女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其中有道女声尤为牵动人心,似乎是用全身力气在哭嚎。这是老小区的一户人家,对门还贴着过年时红底黑字儿的对联没撕,这家却办起了白事。夏之余鼻子一酸,穿门而过。
不大的客厅里设了灵堂,摆着棺材,桌案上放着遗照香烛供果,一头发斑白的老人趴在棺材上哭着,死也不肯撒手,夏之余在门外听到的哭声就是她的。旁边的中年人是她的儿子,眼睛通红,绷着一张脸去拉她的母亲。其他人各个面露哀伤,哭得说不出话的两个女人是她的女儿。
“老孙,你咋地就丢下俺一个人啊,你没得个良心啊……”
孙熠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两手背在身后,想要伸手碰碰她,却碍于老人脖子上挂着的玉坠,一靠近他就疼得龇牙咧嘴。
很快,孙熠就注意到了夏之余的靠近。
来人一身黑袍,整个身子都掩藏在黑袍之下,带着帽子看不清脸,孙熠张张嘴,竟是一下子没能发出声来,“你、大人,您是来,是来接我哒?”
小老头朝她伸来的手臂细瘦,微微颤抖着,半晌才把这句话说完。
夏之余眼睛也红了,差点哭出来,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哦,好,好好,”孙熠哑着嗓子点点头,“您,您能不能等一会儿?我,我想再留一下,一会儿就好。”说着,他目光不舍地看向趴在棺材上的人。
夏之余是真的说不出话了,眼泪掉下来就落在空气中化为青烟消散,她动作略生涩地捏了手决,隔空打入老人颈上的玉坠。孙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跨大步站到老妇人身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背,“妙妙,妙妙啊,妙妙不哭啊,”
孙熠蹲下来抱着妻子,头碰着她的头,一手在她后脑抚摸。老人似乎感受到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睁大眼睛看向她儿子,“立业,你爹回来了,你爹回来了!”
“妙妙,老孙在咧,嘿嘿,你说嘛子个撒话咧,你好好地活,好好地活啊……”老头抹抹泪,“俺走哩啊,俺走哩啊……”
“老孙,孙熠……孙熠!”
“妈,爸、爸走了,爸真的走了!”长子悲恸,但他更担心母亲的精神状况。家里已经走了一个了,不能……
不能再失去一个了啊!
老头撒开妻子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明明妻子什么都看不见,却仍能准确地对着孙熠的方向伸出手,试图挽留。
老头走走又顿住脚步,手指在自己脖颈上比划,“大人呀,你刚刚那个啥,就是那玉坠子以后还管用不?”
夏之余明白过来,他大概是担心那玉坠以后不能护他妻子周全,便又点点头,心里更难受了。孙熠放下心,连连点头,双手合十冲她拜拜,“那就好,谢谢大人啊,大人,我们去外边儿,去外边儿吧。”
孙熠没有再回头了,他不愿多看,背着手像送客人出家门那般,把夏之余送出门,站在门口,愣生生是给他扯出了个笑来。他走得急,走之前都没和他们道个别,现在好了,他也知足了。
只是面前的人肩膀松动,低着头,黑袍下隐隐有啜泣声,孙熠有些傻眼,这鬼差大老爷是哭了?咋哭的比他还伤心呢?
“孙熠,”女孩子带着浓浓鼻腔的声音有些微弱,一听就是哭了的,孙熠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心里头的悲恸之情忽然就淡了不少,这鬼差大老爷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娃娃咧!
“一九三四年生人,七十五岁,青省澜江市河西县人。”她如当初陈帆来接她时核对身份的模样,细白的手指从黑袍下伸出,点上老头儿的眉心,扯出生死轴看他前世今生,看他未来。信息核对无误后,便放回生死轴,“就是你了,请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