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出门的老师把办公室的大铁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不停凑进来看的脑袋。
胡婵坐下在贾珍旁边,对着她下巴一抬,以作示意,“把你手机拿出来。”
刚到学校就冲办公室来了,手机还带在身上。贾珍慢吞吞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听胡婵下一步指示。
“拨你爸妈电话,两个都打,都叫来!”
一听两个都要叫,贾珍心跳蓦然加速,声音又响又大,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里都是心跳的声音。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先打给她妈。
“开免提。”叫号音响起,胡婵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顺便看了眼时间。
老师说一下,贾珍动一下,她听话地打开免提,依着胡婵点的地方在桌面上放下手机,也不敢看她的眼睛,视线就在她下巴和衣服之间来回游移,心里极为忐忑不安,不知道待会儿电话通了,她要怎么开口?或者,是胡老师先说话,还是她先说?
短短十几秒内,心里想了太多问题,可一个都没有解答,也一个都不敢问。
早上七点多的时间,正是大家会赶早去菜市场买菜的时间,这会儿她妈大约在忙。
贾珍在内心祈祷,要是她妈不接电话才好呢。
上天估计是没听见她的祈求,在叫号音快结束的时候,那边电话终于通了,一起响起的,还有塑料袋“哗啦啦”的声音,整个听筒传来的声音里布满杂声,很难令人听清。
在纷杂的背景音中,她妈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扯着大嗓门喊她,“喂?怎么这个点打电话?两块六个钱,诶!新鲜新鲜!你没得零钱啊?一个有哈?”
开了免提的电话是偌大办公室里唯一的声音了,电话里谈论的内容让她难堪极了,贾珍脸红起来,皱着眉出声,想打断那边的对话,“妈!”
塑料袋声音又是一阵猛响,估计是把东西递过去,说那边终于又说话了,“学校要把钱啊?给多少啊?”
“不是……那个……”
“贾珍家长您好,我是她班主任胡婵,”贾珍吞吞吐吐的,说话也不利索,胡婵耐心耗尽,直接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对着话筒道:“她在学校有点事情,需要你们家长现在就来学校一趟。”
“要去学校啊?”
听着对方有要拒绝的意思,胡婵极有经验地补充了一句,“事情比较严重,最好父母双方都到场。”
“她闯祸了还是怎么啦?”听到‘比较严重’这几个字,电话那边的杂音就小了很多了,“去不了,她要闯祸了老师你直接打就行,多打两下子就吃记性讷!不用怕打坏,她皮呐!”
胡婵:“……”
得到这个回答的胡婵一脸懵逼,不仅是她,包括别的老师也有点懵。
贾珍学习成绩一直还不错,不是班里拔尖儿的,但绝对属于好学生行列,虽然有的时候她人不太讨喜,但也从来没闹出什么事儿需要请家长。
她从来不知道,贾珍的父母这么难搞。
胡婵语气难免重了些,虽然事情三言两语的讲不清楚,但严重性还是传达了的,再三重申下,她母亲终于同意现在过来一趟了,还答应把她爸一起叫过来。
一通电话打的和打仗似的,电话挂断时,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松了一口气。
家长过来差不多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老师们也不好在这儿都陪着,站在围观第一线的老师们都各自散了,胡婵也得准备准备,等着早自习时间结束,去上第一节课。
她把贾珍的手机还给她,又抽了几张纸让她擦眼泪,自己则收拾桌上的教辅资料和一堆表格,“去把你桌子搬回教室去,等我去上课。”
“恩……”贾珍蔫蔫儿地应了一声,抓着纸就出去了,抹着眼泪快步走到走廊尽头,开始收拾散落了一地的书本。
另一张桌子是乔军的,还没见到他人。
别的班已经开始早读,唯有四班还没老师,班里同学看见贾珍过去,三五人一下子涌到门口去,看人蹲在地上拾捡书本,几个男生又虎又熊,毫不避讳地当着人面就讨论起来。
“哭了吧哭了吧?”
“你不废话吗,没听刚刚整个走廊都听见声音了。”
“我说现在呢哈哈哈……”
别说他们没刻意压低声音,就连窃窃私语声都不停地往贾珍耳朵里钻,她借着转身的功夫偷偷朝班里望了一眼,班里早就乱成一团,几双腿堵在门口看她,还有同学不停跑到门口来看她一眼,又跑回去和别的同学说她。
一字一句,都听进耳中,哪怕只捕捉到零散的字词,在心中也不自觉地补全了句子,一时间气得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都怪夏之余!要是没有她,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那些网友也多事!她骂她的!关他们什么事啊!要他们叽叽歪歪多那个嘴干嘛?!
本来因为早上大哭一通而有些好受的心里又堵了起来,她眼神越来越凶,书本也被摔得“啪啪”响。
课本书包总有收拾好的时候,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在门口多磨蹭一会儿的了,贾珍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火把书包背在身上,课本塞在桌肚里,“嚯”地把桌子抬起来往教室里搬,快步行走间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燥意。
站在门口的男生们一看到她进来,纷纷让开路给她,却依旧站在旁边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笑的贾珍心里直犯恶心,直想把桌子他们脸上摔。
恶毒的诅咒在心里不停地往外冒,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贾珍,桌子搬起来!吵死了!”
“是啊吵死了,吵死了!”
“诶妈的还瞪我,你们看那眼睛瞪得,不会下一个被她骂的就是我吧,诶哟吓死我了,夏之余,你有没有漂亮的女同学给我介绍个,让贾珍给我和她拍一张啊哈哈哈哈……”
说话的平时班里就比较皮的男生,张嘴就不讨人喜欢,说话做事都不怎么过脑。但这种人在这样的场合下带头闹腾,让班里又笑成一团。
夏之余和黎莺俩人在贾珍进门时就没再说话了,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此时虽被喊了名字,但也头都没回一个,不作回应。
在班级里因为这种原因哭实在是太丢脸了,但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掉,贾珍不明白,为什么全班人都针对她?就连之前一起玩的朋友也骂她骂的毫不手软。
说她污蔑人、说她脑子有病、说她内心恶毒、说之前都是瞎了眼还跟她做朋友!
但最委屈的就是她好吧!
每走一步,她脑子里就想一下,回忆自己之前做的事情。
就算是她有不对,可谁让夏之余跟徐源说话的,没上车又不代表他俩没关系!那么亲近又送牛奶送回家的没准就是谈对象了!指不定就跟传的一样都已经上过床了,不然徐源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还有那女的,她又不是没见过她妈,不知道她家庭情况,咋可能那么有钱么!那天离得那么远谁他么看得见脸啊,说是她妈就是啊?!
还有那朋友!谁不知道谁啊!她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看的朋友?还一起去逛夜市?明明就是脚踏几条船到处骗钱,每天抱着手机聊天不是跟人搞对象是什么!
可这些憋在心里,根本没有人听她讲。那些上网的都是傻逼,夏之余的家庭背景已经那么清楚地被扒出来了,却没一个动脑子好好想想的!
要是让她把这些疑点说出来,指不定现在情况怎么样呢!
明明就坐在第四排,短短几步路,却让她心里想的太多太多了,还越想越委屈,满腹的心事让她几乎快听不见外界的闲言碎语。
她把桌子放下与另一张桌子并排推好,无视新同桌嫌弃的表情,看向自己后一排坐着的赵一妮,她位置就在自己的身后。
手指不禁捏紧了桌沿。
她恍然想起,好像自己会那样做,就是被赵一妮提醒的。在自己和她说过夏之余的事情后,赵一妮说:“夏之余也太他妈恶心了吧,你可以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啊?发网上,让大家认清这女的有多贱!我找朋友帮你转发!”
这一回忆,好像连当时她说话的声音和表情,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一妮被贾珍盯着没说话,心里突然一虚,强作镇定地嘀咕了一句“看我干嘛”,便低下头翻自己的试卷了。
这幅作态,让贾珍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踢了脚她桌子便骂道:“我怎么不能看你了,要不是、”
“你他妈有病吧?冲我喊什么呀?”赵一妮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看了眼周围,生怕贾珍说出什么来,觉得教室是不能待了,也跟着踹了脚桌子就往教室外面走,“操,神经病。”
她脾气平时就不好,得要人哄着供着,稍有不如意就发火,气急了还会打人。此时这顿火虽然说有些莫名其妙,但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指着贾珍讨论的更欢了,一叠声地喊着“要打起来了!”。
被赵一妮大力踢过来的桌子撞到了她身上,疼得贾珍腰上一麻,眼泪跟着就冒了出来。
眼中所见一张张脸皆是神情激动,耳中所听一句句具是恶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