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一寸寸的,从石门脚下摸索。摸到与腰齐的位置,玉环不小心碰到了石门,发出清脆的一声“咚”,吓得寇怀赶紧把玉环拿起来看,生怕撞碎了。
万一撞碎了,进不去,那可就麻烦了。
但当她拿起来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玉环正发出莹莹的红光。寇怀惴惴的再在石门上磕了一下,红光便更盛。
渐渐的,也变得更热起来,但寇怀还拿得稳。但当她继续小心的又磕了一下,却一下子变得滚烫,寇怀手里握不住,没拿稳就掉到了地上。
“叮当”一声,寇怀还没来得及用衣服把手裹了捡起来,玉环就渐渐的变化起来。
竟然成了一个人形。
寇怀眼睁睁的看着玉环的变化,有些惊吓,但也不敢走开,一时间有些后悔来了这里,开始怀疑细烟真正的企图。
人形裹在一团红色光晕之中,寇怀脑子里一下闪过很多事:怎么细烟说什么,她就信了呢?过年的时候小花他们对她的叮嘱她全忘了,万一细烟她……
这时,人形渐渐固定,光晕也收拢,露出了里面的人来。
小人差不多五六岁孩童般的身高,正仰头看着寇怀。
寇怀也在暗淡的幽光里瞧他,觉得这人长得有点眼熟。
小人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见寇怀没有任何反应,嘴巴向下一拉,颤着声喊了声“姐姐”。
——这不是小胖吗?
寇怀惊奇:“小胖?”
小胖点头,问她:“姐姐来看哥哥吗?”
寇怀把他口中的“哥哥”默认为纪白,因此点了点头。
谁知小胖又继续说:“老板把哥哥关了进去,把我留在外面,你能去救他吗?我成人以后就没有和哥哥分开了……我有点想他……要是以后都没有他,我可该怎么办……”
小胖皱着眉头跟寇怀诉苦:“姐姐,哥哥就在这里面。”
寇怀一脑子疑问还没得到解决,小胖就推着门说:“我带你进去。”
她正准备说石门厚重,推不开,就听见“隆隆”的声响,竟然被小胖轻而易举的推开了。
“哥哥!”小胖推了一个刚好能过的小缝,就迫不及待的钻进去大喊。
寇怀随即也跟了进去。
因为没留神脚下,险些一脚滑进池子。
原来这石门背后是个洞穴一样的地方,大水池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袅袅的浓白的水汽从中升起。
寇怀心想这别不是纪白的浴缸吧,这么唐突的闯进他洗澡的地方,要是看见他的裸/体,也怪不好意思的。
但既然都进来了,再回去也不大恰当,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进来是为了感谢……
但感谢什么?
细烟说是因为纪白帮了她很多……但纪白为什么帮她呢?
这前提就是建立在纪白帮了寇怀的基础上,要是大前提都不存在,那她还来,岂不是搞了个大乌龙?
或者说是来道别的?
但纪白不都说了,没必要说再见……
寇怀两难,但要退回去却又不大甘心,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小胖钻进来以后也不见了踪迹,寇怀正想悄声叫他的名字,池子底下却开始咕咚咕咚的冒起泡来。
寇怀往后退了半步,紧贴着湿漉漉的石壁,伸出一双手来半遮住眼睛,万一不小心看到,也要及时遮一下不是。
万一看了个全,确实也有些尴尬。
只听“哗”一声响,水里的人冒出了个脑袋。
“哥哥……”
带着哭音,还不停的叫着“哥哥”。
结果是小胖。
他手里正捧了一个玉环,就跟寇怀方才拿的、后来又变成小胖的玉环很像,只是大了一圈。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惨兮兮的哭。
看到岸边站在的寇怀,就抬起头顶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说,声音无尽悲惨:“哥哥死啦。”
语毕,自己也骤然间缩小,“咚”一声落进池中。水花溅到寇怀裸露的脚踝,很是冰冷。
这一瞬发生得太快,小胖的话似乎都还在耳边回响,他就又消失不见。
这个地方似乎有点奇怪。
“小胖?”
没人回应。
寇怀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应,她又说:“我找到你哥哥啦。”
——想来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水池里又开始冒泡。
“咕咚咕咚”的,稠白的水汽被驱散,露出一片小小的、清澈的水面。
气泡越来越大,在池面破开,寇怀有些担心的往石门的位置靠了靠。
气泡停歇之后,水面却浮出一块双环玉璧,内圈那块,正是寇怀握在手里过的样子。
见到这玉璧,寇怀胸口的位置猛的一疼,心脏像是被人狠狠一捏,眼泪瞬间涌出,一下子看不清面前的景。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莫名的难过,恨不能把自己撕碎,来灭掉这份猛烈的心痛。
意识也逐渐混乱,忽然有许多东西往脑子里涌入,眼前的池水开始变幻,她的眼前出现了其他画面。
她好像看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被母亲很珍惜的抱在怀中,后来婴儿渐渐长大,学会说话、走路、使用筷子、自己穿衣……
但凡她摔了一跤,或是流了两滴眼泪,加在寇怀身上的,就是成倍的痛。
哪怕看到她欢声笑语,和同学家人和睦欢快的相处,她也还是难过。
脑袋变得很胀痛,无数个熟悉的画面闪过,寇怀才发现这个女孩儿是她自己。
而她竟然是像躲在暗处,无声无息的关注着她的影子。
她常常站在背后看着哪个片刻不安宁的女孩儿,偶有几次,也都是站在侧面,从没有在正面与自己相视。
最后,出现在她脑子里的,是刚来到“福泽”的她,缩在墙角,不知道是因为哭得太久还是太害怕,一边抽噎着,一边痉挛似的发抖。
视线逐渐靠近,她看到素白的广袖,视线下方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拿着白色帕子的手。
她看到了正在哭的自己抬起头——实在狼狈,几乎没怎么吃饭,面色苍白,还在发抖,眼泪糊了一脸,没有血色的双唇被自己咬出牙印,还有被咬出血的,正缓慢的向外渗出红色血丝。
一双眼睛也哭得红肿,但在视线对上去的那一刻,她看到拿着帕子的手一颤,入耳的声音竟也被她听出了压抑的哽咽。
他说:“我帮你回家。”
过渡
寇怀脑子里一片混乱,抱着头痛苦的蹲下时不慎跌倒在地,坐在湿漉漉的岸边,双脚都滑进了水池。
脑子里有太多东西想要挤入,有畅快的笑声,还有拥挤喧嚣的人声。
还有风吹动廊下风铃,清脆的叮咚……
回忆成了茧,把她束缚在里面了。
正当她疼痛难忍的时候,池子里有人破水而来,水波荡漾,她好像感受到有人缓慢又坚定的走来。
纪白一只手搭在寇怀手上,过了很久,寇怀的头痛才有所减少。
她很慢的睁开眼,眼前的纪白穿了件白色的袍子,交领左衽,露出大片的胸膛。
寇怀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两步,纪白并没有放开她的手,也并没有握紧,很轻易的就被她挣脱掉。
寇怀后知后觉的,才觉得纪白的手很冰凉。
纪白混身都湿透了,头发又变成了初识时的垂至腰际的长发,但此刻发尾还在滴水。
“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又站在这样冷冰的水中,水中的寒气环绕在他周围,给寇怀一种他十分脆弱的感觉。
寇怀看着他苍白的唇色,竟然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上去,将将摸到的时候,纪白扣住了她的手:“干什么?”
他看起来像在呵斥,但实在有气无力。
寇怀手腕一凉,像迷茫中听到了令她神思清明的清音。
让她从堆砌成墙的回忆中脱身。
“我是来道别的……”寇怀看着他,不由自主的也将声音放到很低。
纪白像是累了,半倚在岸边:“别离有时,人的一生总是分别。不必再见。”
寇怀蹲在岸边,池水在荡漾中不时淹过她的鞋尖,寒意从足下攀沿,寇怀被冷得十分难过。
“还不走?”纪白偏过头来。
寇怀看着他的侧颜,还没一次这么大胆的看他。
眼底带了红血丝,鼻梁高挺。干净利落的线条落到鼻头上,却带了些圆润,看起来少了一丝锋利,多了些孩子气。
双唇紧抿,寇怀盯着他偏薄的上唇,想的却是在接吻时相互拉扯。
反正要走了,变态就变态吧……
下颚硬朗,但也没有太硬以至于成为国字,也没有很柔和,以至于太女气。
这是纪白,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纪白。
这是寇怀喜欢的人。
“看什么?”大概在水里泡了太久,纪白的声音听起来也带了寒意,光听着这声音,都令人想要后退三步。
寇怀有些怯怯的咽下口水:总说告白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但她就是要离开的,就算被奚落一顿,那以后也是江湖不再见……
但话到嘴边,还是一转:“我是来感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