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你啊！还能做什么？！”米粉的语气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心虚。看起来就像是陈燃不识好歹，她气的。
陈燃挠了挠头，过去把云豆叫过来，跟她说：“你不是说那家米粉好吃吗？这就是煮米粉的那个大姐。”
米粉又一次假装没听到“大姐”两个字。
云豆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笑眯眯的说她的米粉煮的很好吃。
不过——
果然她一过来，李青看起来终于有些撑不住的样子了。
陈燃也发现了，就问她：“你婆婆没事儿人吧？”
米粉看她还有的气进出，还比较放心：“还可以的。过会儿我们就走。”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就有些梗住的感觉，竟然好像有些难过。
陈燃又说：“待会儿打完篮球我和云豆去你那儿吃饭吧，煮两碗米粉。”
吓得米粉感觉拒绝：“别！我待会儿要带我婆婆去检查。以后再找机会吧。”
李青有些受不了的把头软了下去，云豆也开始有些愣愣的。米粉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就敷衍的寒暄几句，要推着李青回去。
又回到小黑屋，米粉甚至很贴心把门窗都关上，又把李青推到她惯常喜欢待的墙角。
只有几束光线从窗口里透进来，偏偏就像是照不亮这件屋子。
她静静地坐在地上等。李青也软着个脖子等。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米粉一开始还有些哀愁的心都熬成了不耐。
直到最后一道光收走，她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准备给自己做饭：“还不行么？”
李青大概也觉得让人浪费了挺多情绪怪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米粉没再说话，只听见厨房里稀稀疏疏的从袋子里翻找东西的声音。
良久，米粉嘴里还嚼着个饼就急忙忙的过来：“你别不是成精了吧？”
那可就难做了，到底怎么成全执念？
李青还是摇头，说她并不是。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米粉嘴里嚼着饼发出的细微声音还有偶尔喝水时喉咙发出的“咕咚”声。
过了会儿，米粉说：“要听听我的意思么？这些日子吃的这个瓜反复更新，我来说说我的想法。”
李青没出声儿，但能在黑暗里清楚的看到轮椅上微微凸起的轮廓——还在。
“起先，我以为是陈燃辜负了你更多。因为等了很多年的是你。后来你跟我讲了李青的故事，我还是很为你可惜。说来说去，放不下的只是你，可见他对你并没有很上心。
“你让我给他做米粉，说他记得这个味道——怕不是你觉得，他最爱你的时候是你做李青时？而左青山和他缘分这样短，都还不死心的等。等到他成了陈燃，可他好像一点儿也想不起你，要不是往给他吃的米粉和饭菜里下东西，他大概都根本不会来。
“你说，你要看着他过得好。想起来其实会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你做过什么呢？你拼着自己的来世，也要他过得好。接着，你也看到了，他爸妈，他哥们儿，都很好，但你还是不放心。
“我就帮他追女生，他稍微不那么平顺的情路也要顺心很多。可你还不满意。
“我就想啊，你到底哪儿不满意？后来我就想明白了。”
李青这才说话：“想明白什么了？”
“你想啊，陈燃喜欢的人，是陈燃自己选的。他自己觉得好不就行了么？关你什么事儿？你等他的原因，如果只单单是左青山，那我可以姑且认为你是因为在最爱他的时候惨死，所以留下遗憾。但不还有个李青吗？李青算是辜负了张生的。”
说到这里，米粉停顿了几秒，然后说：“毕竟，那个小公子点名要你的时候，你可没有拒绝。”
天色越来越暗。
她听见李青在角落的一声抽噎。
“不过后来我又还是发现了不对。你在三生河畔等永昌，可都等到你哥哥姐姐们下来了，他还没有来。你还在等，还没有等到。你没有等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死得比你早。也就是说，他也死在了那场事故里。你觉得内疚，大概是因为如果不是你非要他来，那他也不会死，还好好的做自己的大少爷。
“所以你内疚啊。你想要补偿他，你就想他过得好。他认识你的那两辈子，都为人善良，又有学问，长得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你可能就会想，要不是你，他就不会过成这种生活。所以，他这辈子里，一定不要再你有你。
“所以，其实云豆就是你对不对？我查了，云豆从小到大，没有对任何一个同学，有过类似喜欢的情感。她甚至都对那些，对她表示了好感过的同学特别冷漠。一般来说，女孩子或许就是会对喜欢自己的人冷漠，但也只是针对那么一两个。云豆可就奇怪了，从小到大对她表白过的男生有五十多个，但她每一个，都一视同仁，无论怎样，都不给好脸色。
“是厌男吗？恐怕不是。就成了那一种特殊的情况——那就是，左青山很爱自己，但同时又对永昌很内疚。一边想要补偿他，一边又希望自己赶紧拥有新的人生，要甩掉他，不要再管这些前尘的恩恩怨怨。
“而你，就是她纠结来纠结去的结果。执念被化做一个单独的个体，既然有要等他的想法，那就干脆让想法自己等他，岂不更好？所以在你发现了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只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执念——尤其是你自己把这个执念看得深重却被人弃之如敝履的时候，你根本没办法接受，陈燃这一世的姻缘竟然还是左青山的转世。你怕啊，怕陈燃会被那个‘你’，第三次毁掉。”
米粉停下来喝口水，又继续说：“只是不知道陈燃是怎么回事，竟然又找上了原来那个。你倒是痴情，连真正的‘你’也不顾，也要陈燃过得好。”
第 12 章
李青独自哭了许久，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痛苦又压抑的嘶吼。
米粉本想很义气的陪着她难过完，但不知不觉的还是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时，从窗户能看到天已经开始泛白了。
而李青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米粉，露出来的脑袋好像更小了点。
米粉伸个懒腰，慢慢想起昨晚上的事：“怎么样，我猜的对不对？”
李青说：“差不多就是了。不过我也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只是个执念。
“其实李青还是爱张生的。不过这爱，得等到了张生被活活打死她才知道。
“那个时候多稀罕呀。妓/女竟然能嫁人，还嫁的是个书生。连李青自己都不敢相信。
“经过那么多事，你以为李青还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人呐？与其说她不懂□□，倒不如说她对人心一无所知。她困在临溪桥旁的小茅屋里，便以为世上的人心就都如来往的商贩般一样。她的见识那样短小，以为自己有点儿口才就能像男人一样。
“逃出来以后，倒是真想好好做一番事业的。从小照顾她的爹爹没了，企盼了那样久的未婚夫又是那样一个货色，她其实能活下去就不错啦。
“你只知道她在穷困时卖了身，却不知道卖身前，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卖身呢！只说到后厨给客人做饭，却是进了那样一个地界儿。说来你或许还不信，哄骗李青干那事的，竟又是常在生意苦难或有人挑衅时出手相助的熟人。
“只能说张生和她相遇的时间不对。要是早一点，在被妈妈哄骗之前，在被未婚夫哄骗之前。她还有颗赤诚之心，对人毫无芥蒂，还能全心全意的去爱他。但已经到了那个境地，她连爱自己都不敢了，还敢奢求别人爱她？
“不过是以为，都是艰难生活里相遇的苦命人。李青呐，其实都不相信张生以后是能中什么功名的人——这又是很巧了，要是没遇到她，没这劫数，张生那年该上京考试的。
“她以为不过是苦难之间的相互扶持罢了，不敢期望别人的真心，那自己当然也是不会有什么真心的。哪怕张生再好呢，也的克制住自己的心呐，再来一次，她可真的是怕了。
“直到张生过世，心里还牵挂着，还想着，‘李青是我的’，‘李青是我的’。
“这叫我如何不难过？
“我拿着真心对别人，却被人欺骗，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地步。偏偏我学乖了，知道戒备了，我不去爱，也不去相信了。又让我在这个时候让我遇到张生。
“这不是捉弄我吗？又叫我，如何放得下他？”
李青那干涸枯败的脸上，只有哀痛的神色，却不能再流下一滴泪。
“李青死了过后，竟、竟找到了还等着她的张生。他还笑嘻嘻的宽慰她‘来得早也好，不叫我多等。’竟对自己为何而死之事只字不提。他只说‘我信你。’
“岂不可笑。他还信她，还不知道就是李青害死的他呢！”
米粉想了想，虽然觉得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不大对，但就是忍不住要问：“那你，到底怎么样才算满意？”
“我本来只是想看到陈燃过得好就放心的。本来是事情也差不多是该结束的，但我偏就明白了，造孽的人早就投胎过她的好日子去了，把我剥出来替她赎罪。”说到这里，她嘿嘿一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