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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总想非礼我 (南卡)


  姜宁一开始还红着脸不让他这样,后来时间一长,也就默许了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在他所能接受的范围内指使他。
  当然,遮羞布还是要的。所以每次请求顾云舒帮忙时,她总会双手合握,崇拜感激地看着他,来上一句:“小顾,你真是个好人。”
  转折发生在半月后,好人顾云舒病倒了。
  他没有盘缠,两人一路的花销都是靠姜宁从庄子里偷偷带出来的二十两银子。
  因为前期她大手大脚,不懂节省,所以在半个月后,两人的住宿水平已经从客栈降低到缩在马车里。
  马车不大,困在里面展不开手脚,坐在里面一夜,第二天出来时腰酸背痛,身上的骨头都仿佛被人折弯了塞在身体里。
  姜宁不止抱怨了一次,顾云舒回回听着都皱眉,终于决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着她睡着,准备去山脚采点草药卖。
  不过前几天感染了风寒,他一直扛着没说,以为过几天就没事,结果在采药的途中,两眼一黑昏过去了。
  初春的风时而温柔似水,时而冷冽如刀,他躺在消融的雪中,晕倒前的最后想法:姜宁一个人不可能到明心城。
  “大夫,你救救他吧。我有钱。”
  “我真的有钱,他是我朋友,摔倒在山谷里,已经烧了好几天。”
  “大夫您稍等,我去去就回。”
  ……
  他隐隐约约听到几人交流声,想分辨究竟是谁,却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到喉咙跟风箱一样呼啦呼啦地火烧时,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周围被几片白帘子隔开,前方桌子前坐着一抹绿色的身影。
  她用汤匙慢悠悠地搅着碗里的草药,一圈又一圈。
  姜宁?
  她居然找到他了?
  他还以为,她会找不到他,直接离开。
  羞愧、恼怒、自责一起涌上心头,他扯着嗓子艰难地唤她:“小姐?”
  姜宁好像在想心事,连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动作停滞一瞬。
  她端着药碗转身,黑发垂在腰间,脸颊相比之间要苍白许多。
  “不是说了叫我名字吗,再这样我以后可就生气了。”她把他扶起来,在腰间塞进一个枕头,好让他端坐着。
  顾云舒受宠若惊,嘴唇抿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她乌黑的发扫过他的肩膀时,他脸“唰”地红了。
  怎么会是软软的?香香的?
  他的肩膀都要酥掉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很快被恢复的神智赶走,他终于发现不对劲。
  “姜宁,你的发簪掉了吗?你怎么把我送到医馆的?你还有钱打尖吃饭吗?”
  姜宁挑挑眉,欢快地笑:“当然有钱,没钱我怎么把你送来的?你放心养伤,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这句话她说得看似自然,然而她眼珠左右乱动,就是不敢看他,一脸心虚。
  顾云舒错愕地盯着她,心里仿佛有只虫子在啃食,一点一点从边缘啃到心脏,缓慢又窒息。
  无力感与疲惫感交织。
  在她明净的、回望过来的眼神中,他看到自己的脸,可笑又滑稽。
  这是应该的……他对自己说。
  “小姐,你去吧。”再开口,他仍旧温润如水,亮晶晶的眸子却是暗色的。
  青色的身影毫不留恋地离开。
  屋檐下冰冷的雨水滴答滴答,随着她掀开门帘时穿堂而过的风,一齐席卷了他的心。
  药童拎着一包药进来,“呵”了一声。
  “你夫人药钱还没付,现在的东西都是赦的,你尽快让她交齐钱。”
  顾云舒沉默地听完,淡淡道:“她不是我夫人,我只是她的仆人。”
  “那你家主子对你还挺好,半夜来带你看病。”
  他不再回答,只是思考自己该如何把钱还上。
  他的风寒比较严重,加之在雪地里躺了许久,多处被冻伤,要在医馆住上个把月,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收留他的这家医馆大夫人很好,即便已经没钱,却还是让他住了小十来天。他下定决心要把身体养好,再去附近找一份散工还钱。
  半月之后,他已经能下床走路,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摸摸写了份欠条塞给大夫。他知道没钱人家不会让他走,但是他不走又还不上钱,于是准备悄悄地离开,再悄悄地还钱。
  不料才走出多远,小药童就追出来,扯着嗓子满大街喊:“唉,你干嘛!病还没好!”
  人家叫他首先想到的居然是“病还没好”,而不是“这个人想不给钱”,他羞愧地埋低脑袋,脸烧得跟火烧云一样。
  他越走越快,最后漫无目的地小跑起来。
  “砰!”他迎面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顾云舒觉得自己要疯了,若是个男子还好,可刚刚撞上去触感分明是女子。今天所遭受的一切都在踩踏他的道德底线,他连忙把脸包起来,扶起身前的人一个劲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路!”
  女子很久没有回话,他没脸看她,猜想她一定是被气得讲不出话,说不定都在考虑报官了。
  他觉得糟透了。
  不料,一道清浅的女声犹豫又茫然地响起:“顾云舒?”
  他蓦地抬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姜宁?”
  他愣愣的,不怪第一眼没认出她,她换上寻常妇人所穿的衣服,衣料就是寻常的棉絮,发髻也是妇人款式,只一根绳松松垮垮地绑在身后。
  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问:“你、你成亲了?”
  少女黑乌乌的眼睛看过来,露出点莫名其妙的神情:“什么呀,我这是防骚扰!”
  顾云舒不明白什么是“骚扰”,她总是这样,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说话间,药童已从后面追上来,喘着气抓住他的手腕,“你、你跑什么!都说病还没好!”
  姜宁噘着嘴,眼睛不住地在两人身上转。
  顾云舒一阵尴尬,只希望药童能闭紧他的嘴巴,不要把他没交钱就跑的事兜出来。
  谁知姜宁分开两人,母鸡似的护在他身前,语气很微妙:“我都说了会给他交钱!你家大夫也给半月期限,你是不是骂他了?”
  顾云舒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低头看了她好几眼。
  她身形瘦弱,挡在高大的他面前有几分可笑。药童莫名其妙,不甘被扣帽子,当即反讽:“我什么时候骂他了?倒是你们,是不是想不交钱就跑,被我逮到了先阴阳怪气地责备我一通?”
  “你说什么!谁没钱了!”对于过惯好日子又落魄的人来说,污蔑什么都不能说他们“没钱想干嘛干嘛”。
  姜宁不经激,拽着两人回到医馆,靠着墙拎起鞋子抖来抖去——几个冷冰冰的铜板“啪嗒啪嗒”砸在地面上,也砸在顾云舒心上。
  他面前有些模糊,心脏有股异样的情绪在膨胀。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入他的白骨、血肉、涌入五脏六腑,再也装不下,“砰”地在他身体里炸开。
  一瞬间他为自己的肤浅与龌龊的阴暗心理感到厌恶。
  他不知道姜宁如何在初春深夜一个人摸索着找到他、把他运上马车、自己看地图找到有人的城镇、带他看医、向大夫保证交钱、为他攒钱、此时此刻还在维护他……他全都不知道,他只是躲在自己的猜测里、阴暗地去猜测怀疑她、把她想象成一个丢弃同伴、不能吃苦的富家小姐。
  他太恶心了。
  顾云舒脸色微白,全身力气被抽尽,怔怔地靠在墙上。
  姜宁不满地“哼”了一声,结束同药童的理论,去大夫那边结账。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她,不言不语。
  大夫很和蔼,摸着胡须问她:“怎么样,还做得好吗?”
  姜宁抿出一个羞涩的笑:“谢谢大夫,干得很好。对了,他好了吗?可以离开了吗?”
  大夫点点头,就这么让她们二人离开。
  两人并肩走了许久,清风拂面,顾云舒开了好几次口,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姜宁,你这几天——一直在干嘛?”
  她眉飞色舞,像是干了一件大事急需大人夸奖的孩子一样,鼓着嘴倒豆子般把近半个月的事告诉他:“我告诉你,我可以挣钱啦!”
  “医治你的大夫人很好,那天我钱不够,把最后一只簪子当掉也不够。他为我介绍了一个短工,去另一家药铺当杂童。因为会写字的女人实在太少了,我就帮他写写药方,打扫打扫房间,偶尔还会替一些害羞的夫人讲述她们的症状……”
  她噼里啪啦讲了许多,没听到应和声奇怪地抬头。
  顾云舒勉强冲她笑笑:“你可真厉害。”
  “那当然!”
  她走在前头,步子很是欢快。顾云舒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缓慢地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
  他好像有点理解“防骚扰”是什么意思了。
  不应该这样……
  她可以穿妇人衣、梳妇人发髻、把钱藏在鞋子里……但这些行为不应该是为了救他、不得不去做工而做出的改变。
  他再也——不会让她这样。
  *
  自此,为了上路的盘缠,他找了一份技术工——在路街上帮人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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