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玉均说完,谢安身后的石头一动,他随即将目光挪了过去。
本以为只是浮云山找来的山石,毕竟外表看着太过普通,可如今一探才知,一块顽石竟灵性惊人!
“这是……”他神色惊疑不定。
谢安无奈,抬手拍了拍石头,这老伙计能不能别添乱了。
玉均眼中异彩连连,六百年前一战,导致修真界高手断代,当年可谓是十分惨重,修真界最厉害的仅剩下金丹,这么多年下来,伏娲老祖那一代的故事,早已成了楼阁典籍后辈传说。
只是伏娲老祖的醒来,让传说活了,人们只听过当年有多惨,没有见过经历过,永远无法有共鸣,当只活下伏娲一个的时候,他们想的更多的,则是她身上到底装着多少宝贝,那么多高手牺牲了,他们不少人都爱慕伏娲,不可能死前不留点东西下来啊。
“何事来扰?”只是还没等玉均反应,身后已经传来伏娲清冷的声音。
谢安拱手,“见过老祖。”
玉均阿琪急忙跟着见礼,伏娲浮空站着,“本座曾说过,如今都是你们这些娃娃的天下,尔等自去拼搏,本座没心思与小辈斗法,除非师门生死存亡,否则莫要来扰。才区区六载,尔等便忘了不成?”
来自她的威压让玉均头也不敢抬,悉数心思尽收敛了,想到谢安,他灵机一动,“老祖息怒,实在是修真界百年一次的排名战即将开启,仅剩五年期限,师门便说先在门中举行各级比赛,前三甲便是参赛者。”
“此次赛事门中上下不拘身份,只要愿意皆可上场,头几月是金丹筑基比斗,最后是炼气期,时间是三个月后。玉均想到老祖山中还有两位杂役弟子,本打算让玉琪前来通知,可又想此乃老祖所在,还是该玉均亲自前来的。”
伏娲眼神余光瞧见谢安面上一派正经,手却悄悄摸摸的去拉衣襟,眼底闪过笑意,出口回道:“你这娃娃还算知礼,本座知道了,回吧。”
指尖一弹,一粒固元丹飞至玉均面前,“速速下山。”
她是老祖宗,这小辈娃娃还是童子时便来浮云山跑腿,凡间老人都给颗糖呢,她自然也不会吝啬。
玉均见了这上等的丹药,眼中放出光彩,“多谢老祖!”
他进阶金丹才两年,老祖想是看出了问题,所以才赐了金丹期最需要紧缺的丹药,有了固元丹,以他的资质,闭关半个月冲到金丹期初期巅峰不成问题,到时候,凭着他的本事,得个前三甲也是有希望的。
玉均收了丹药,虽心中有万千疑虑,也不敢直面质问这祖宗,转身悄悄看了谢安和那石头一眼,带着玉琪走了。
伏娲落下身来,到了谢安面前,“完成了?”
他在她面前不善掩饰,目中泄出淡淡的无奈,“还差几分,待弟子立刻重来,必定能成功。”
伏娲却笑,“本座不信。”
她越过他,指尖触及石球,“你来说。”
谢安回身,“老祖,弟子的确差了几分。”
“嗯,它也是这样说的。”她收了手,“不过,它也说,若非有了外界耽搁,你是做到了的。”
“不,那还是弟子差了,”谢安却摇头,“归根结底,是弟子还不够,勉强才能做到半个时辰,若是只一刻钟,那再来几个耽搁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伸出手隔空点了点他的头,“傻小子,莫要死脑筋。”
“本座既然定了半个时辰,那自然是按规矩来,它说你过关了,本座也不会为难你。”
谢安垂眸,“弟子太过愚钝,天赋不够,花了一年才做完挑水,五年才做完滚石,实在是朽木。”
“你若是朽木,隽息那老顽固啊,可就是尘埃了。”她轻叹着,语调含着无边的怀念。
“修仙之道千千万万,唯炼体之道最难,不仅仅是折磨身心,消磨耐性,还进阶最慢,消耗最多。论考验心性,忍受痛苦,它当属第一。”
“弟子如今修的是炼体?”谢安很快明白过来。
“本座记得,隽息曾对我说,他生来是个乞儿,曾遥见过皇城仙师求雨,从此一心大道,五岁起便有了宏愿。但资质太差又无家世,千辛万苦找到一个小门派当童子,五年攒了一块灵石,买了一本最普通的入门典籍,修炼十年方才引气,又十年,才练气五层。”
谢安听的怔住,心下不由对这位隽息老祖肃然起敬。
“三十岁的年纪,他已经知道,若无奇遇,此生再也无法筑基了,只能垂垂老死,毕竟那小门派里,这样的人太多。”
伏娲说起往事,仿佛曾经三人潇洒闯天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短短几百年,什么都没了,曾经那些好的坏的,她在这个世界所有的故人,全都灰飞烟灭。
一生活的太长,送走了爹娘、师尊、至交好友,甚或是那些讨厌的心怀不轨的仇人,如今的她,才是真的孤独凄凉。
谢安早已比她还高,不必她多说什么,他已经感受到她的悲伤,“老祖!”
炽热的掌心忍不住握上她的手,反应过来又急忙撤下,舌头打了结,“后,后来呢?”
伏娲并未在意方才他那一瞬间的放肆,收回神色,“后来,他的机缘到了,在一处破败的早已被人翻了千百遍的秘境里,得了半本体修秘籍。”
“本座这一生最服他,只考虑了一日,他便决定弃法修体,跟着毫不犹豫废掉了努力二十五年得来的炼气修为,从头开始。”
她回身眼神与他相对,“我从未见过如他那样能吃苦忍耐的人,你可知,他耗费了六十年才做到了均山之力,也即是如今你的水准,那时的他,已经满头雪白,皮肉松弛,大限将至了。”
“便是那时,本座母亲遇见生命垂危的他,一时感念,将自己刚练好的延寿丹赠他一枚,多给了他十年寿命。他就此筑基,寿命增长,然后便是金丹、元婴……然后成为修真界唯一的炼体老祖。”
想当年,外界传闻冶屠隽息对她情根深种,其实他们只是真正的挚交,此生,都再不会有这样的情谊了。
现代有句话说的极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年纪尚小时失去双亲,那时悲痛没顶,后来域外战场送走师尊,送走师娘,再送走一个个老家伙,送走两位亲兄长一般的好友,直至尸山血海中就剩她一人。
回想那时,几欲要发疯了,可不过大梦一场,日子到底还是要过下去的。
敛下眉,轻执起他的手,指尖摊开他松松握住的手指,划过上面的硬茧,“比起那个老顽固,你的天赋显而易见,法修不适合你,你花费数十年之功,不如旁人一年,可炼体,你是旁人十倍的速度。”
谢安掌心几不可见的抽搐一下,下意识运用灵气阻隔了面上的血液流动,只是脖子下早已红晕一片了。
“而且你的体质不同,隽息炼体不能法修,可你能,你先炼体进阶,再法修,便会发现事半功倍,相护助益,速度也会快上很多。”
“……唔。”他努力从掌心分出心神记住她的话,垂眸不敢看她的眼,应声听着很是平静。
伏娲握着他的掌印上石球,语气带了促狭,“现在,它是你的了。”
他一愣,想起她的承诺,若是做到运石,便送他一样法器。
所以说,期待了五年,这法器就是这老伙计?
*
温寂洲捧着玉盘,里面盛了十数个玉瓶,全都是黄级的顶好丹药,他静静的站在远处,望着这边面无表情。
重生六年,原以为早已不同,可如今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从前。
无论多努力,变得多优秀,谢安的光芒都是掩盖不住的,他自然而然的,会让别人喜欢,连她也是一样的。
第10章 第十章 黑暗中的心事
汪洋之上,静静的浮着一座水像。
谢安如往常一般盯着看了许久,伏娲当日不过信手而为,这水像只要他愿意,顷刻便可以消散归海。
但大概一个人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本能的思想,这座水像一直立在这,纹丝未改。
明明是这样不起眼的一件事,可只要回想起,她挥手间起的这像,与他本人一丝不差,每一根发丝,面上的每一丝神情,连鬓边发丝中隐约存在的那粒小痣都有,心中便生出无数的鼓噪。
识海波动,水面鼓起,缓缓升高又一尊人像,只是面部只有隐约的凸显,与旁边这座相比,实在是粗糙。
“叩叩”外界的敲门声传入脑海,无声无息的,他自起的那尊像瞬间散成了光点。
睁开眼,挥手开门,一只传音纸鹤飞进来,她的声音传出,“过来。”
等他急忙出了门,对面温寂洲也同时跟着纸鹤出来,两人彼此都是一顿,错开眼神,齐齐跟着纸鹤进了山。
伏娲在灵潭前的巨石上打坐,几只温顺的灵兽凑在她身边,她手中握着几颗丹丸,逗的灵兽们晃来晃去,急的哼哼直叫,偏她不以为耻,眼神里得意洋洋。
这幅画面,若叫不知情的人见了,只觉得这是青春正盛的少女,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修真界最古老的大能。
“弟子见过老祖。”两人异口同声的在身后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