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上前施了个礼:“公子吩咐的,碧落自然谨记。姑娘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青桐大咧咧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这个人不习惯被别人服侍的,我自己一个人就行。”碧落麻利地将热水倒入浴桶,“姑娘别客气,请姑娘沐浴过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苏青桐答:“不洗。”
云雪岸一呆:“走了那么远的路,连澡都不洗?”
苏青桐道:“你站在门口我怎么洗?”
虽然苏青桐自认为自己并非是什么贵客,但这晚江宁织造摆出的家宴还是丰盛得让她吃了一惊。不仅各式佳肴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还来了什么二叔三叔四叔各路亲戚,热闹地围成一圈。
二叔江湖脾性,喝了几杯酒下肚,指着云雪岸哈哈笑着:“这书呆子去了趟京城就开了窍,居然带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回来,来来!陪二叔喝一个,二叔为你高兴!”
旁边面色稍显苍白的四叔拉着他劝道:“二哥你喝多了,苏姑娘别见外。”
云雪岸脸红红的,不知是喝酒的关系还是其他原因,只坐在那里不说话。苏青桐特别善解人意地举起杯子,大着舌头道:“不见外不见外!四叔你客气什么?二叔豪迈,我苏青桐就陪二叔喝一个!”
云雪岸扯扯她的袖子,作势要将她扯回凳子上,不料苏青桐一蹙眉:“云呆呆你拉我干什么,还舍不得你家的酒不?”
胡老爷子和几位叔伯大笑不止:“苏姑娘豪情不逊于男子,爽快!以后云儿就交给苏姑娘调教了!”
云雪岸趴在桌边冷汗直冒。
这顿酒喝大了。
被云雪岸扶回后院的一路,苏青桐都在大声唱歌。唱累了还不忘动一动刨根问底的八卦心,冲着云雪岸问:“云呆呆,为什么没见你爹娘,只见到你爷爷和叔伯?”
云雪岸神情黯然:“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死了。”
苏青桐体恤地握住他的手:“我都不知道我爹娘是谁。”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为何你的爷爷姓胡,你的那些叔伯也是各不同姓?”
云雪岸低着头:“这些事,以后再告诉你吧。今日你喝的有点多,我先送你去休息。”
此时坐在墙沿看热闹的云兮愣神道:“原来你喝多了酒会大声唱歌的习惯是前世就养成了。”
秦青道:“难道你的关注点不应该在云雪岸的身世上么?”
“我对八卦之类的从来没什么兴趣,我好奇的是你喝酒以后唱歌怎么总不在调上。”云兮对着秦青眨眨眼睛,
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秦青“呸”了一声,甩开他大步走了开去。
经过后院中庭,仰头是一方月朗星稀的的天空,苏青桐忍不住忆起在百花镇与楚公子赏月观星的日子,“吧嗒”掉下一滴泪来。
云雪岸有些猝不及防,愣愣地看着她:“你怎么哭了?”
苏青桐抹了把眼泪:“都怪你,那么好喝的酒,还没等我喝够就把我拖走了,小气鬼!”
云雪岸无奈道:“路都走不稳了,还喝。”
苏青桐耍起无赖来:“不嘛,我就要喝,你给我找酒去…”
云雪岸被她晃得发晕:“知道了,我去给你拿,你坐稳了,哎…你别躺下啊…”
云雪岸小跑着回来,手上多了一小壶酒,瓶口一开,清香扑鼻。苏青桐抱着酒壶十分满足:“这是什么酒,真好闻。我以前会酿一种海棠醉也是这么香。”她抬头看看花掉的零零落落的海棠树,拍着胸脯保证,“明年,明年一定酿给你喝,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云雪岸压低声音道:“别那么大声,这是我从爷爷房里偷来的,是自家酿的果酒,不上头。”他取了只酒杯倒满递给苏青桐,“但也要少喝点,伤心的事不是喝酒就能解决的。”
苏青桐迷蒙着眼,眼泪又“吧嗒”掉一颗,不服气道:“谁伤心了,是天上落雨了。”
这一晚上,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躺倒之前隐约记得那个站在身边身穿一袭白衣的人,夹裹着烟雨渺渺,他长着凉薄的唇,却有着温暖掌心,覆在她额头,她觉得很安心。
第92章 青竹帮
第二日,苏青桐睡到日上三竿方才睁眼,一睁眼便看见桌上热气腾腾摆着一碗粥。碧落推门探头看了看,又缩头冲着外边喊:“公子,你猜的没错,苏姑娘醒了。”
外边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快到近前又慢了下来,矜持地敲了敲门。
苏青桐“噌噌”几步冲到门口,“刷”地拉开门,劈头就问:“我昨晚喝多了是不是发神经了?”
“昨晚…”
“就算我发神经了你也不许对别人讲!”
“哦…”
“你的脸作甚这么红?嗯…昨晚我怎么回的房间?是不是被你抱回来的?”
“我…”
江南这个地方,其实很得苏青桐的心,酒劲散了后,她便兴致勃勃地跟着云雪岸跑上了街头。糯米糕,豆沙青团,冰糖葫芦,吃完了左手的吃右手的,不亦乐乎。
街角摆着一处摊点,一相貌普通,身穿皂色外袍的男子正在兜售自己的字画。云雪岸拨开人群,微笑地走了过去。苏青桐有些纳闷,以云雪岸的才情,字画水准并不在此人之下,缘何要专门光顾这里?
正神游间,对方已经大方地招呼起来:“云兄,几时回来的?”
“昨日刚回,本来想去你府上找你,后来想到也许你会到集市上来,便过来看看,果真是。”说着将苏青桐拉到面前介绍道,“这位是苏青桐,一路上多亏她照拂。”
对面男子和煦浅笑:“在下常歆,是云兄的至交好友。”
常歆平日里跟随父亲学些医术,造诣颇深,不过并不对外营生,只是些相识之人生了病才会找他父子,总是康复得要快一些。
苏青桐看着他二人站在街边相聊甚欢,觉得百无聊赖,眼梢瞥见街角一卖面人的货郎正要收摊,忙三步并做两步追了过去。还差三丈远时,斜刺里杀出一个孩童,抢先一步买下了最后一支面人。
苏青桐觉得很失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正巧看见胡府的下人急匆匆地找到云雪岸,道是胡府里出事了。
一进胡府后院,便看见地面零星的血迹。云雪岸失神地往内堂冲去,府内下人一边追一边喊:“公子公子,老爷没事,是几位叔伯受了伤。”
原来,胡老爷子一早带着几位叔伯出门办事,途中受到偷袭,二叔为保护胡老爷子受了重伤,三叔四叔稍好些,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常歆仔细处理了二叔的伤势,有条不紊地清创止血,忙活了大半天总算告一段落。苏青桐远远看着没有说话,脸色一阵白似一阵,目光始终停留在从二叔腰间解下的一串青竹叶上。
青竹叶,是青竹帮的信物,就是这样东西曾让自己在百花镇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院里月光如水,一地清辉。苏青桐蹙着眉一直沉默着,云雪岸从旁看了会儿,不放心地问:“你怎么了?”
“你们家当真只是做绸缎布匹生意的?”苏青桐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是啊…”云雪岸回答得很快,有些莫名。
“不对。”苏青桐凑近低声道,“你们是青竹帮的人。”
云雪岸愣了一下,不置可否。
苏青桐继续道:“我认识青竹叶,就因为那个我在京郊差点丢了小命,他们把我当做叛党抓了起来,要不是我侥幸逃脱,恐怕就和百花楼的一众人一样了。”
“青竹帮不是叛党。”云雪岸低垂着眼,肯定而清晰地说道,“在江湖上有一些人,他们使的功夫各不相同,他们集结在一起烧杀掳掠,每次犯过事后便留下一枚青竹叶,那青竹叶与我们的很像但也有细小的差异,可我们帮里从不会做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只在早些年有一些劫富济贫的做法,且青竹叶在帮中也只是用于少数人互相传递消息之用,比如几位叔伯以及各个地方负责帮中联络的人。其实我们也想知道他们冒充青竹帮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至今仍不得而知。”
苏青桐沉吟道:“这么说官府是抓错人了?”
云雪岸肯定地点点头:“真正的青竹帮这几年萎缩了不少,一心退隐江湖,而且这次袭击爷爷他们的并非官府的人。”
苏青桐点点头:“看来这次还是单纯抢夺财物的。”
云雪岸默然不语,良久问道:“既知我们是青竹帮,你害怕么?”
苏青桐笑起来:“怕,特别怕。”一抬眼望见云雪岸纠结的表情,自知得逞,不由乐道,“怕你们嫌我吃的多!”
看着苏青桐无忧的背影远去,云雪岸心中升起一丝感激和感动,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久远情愫。
常歆近日天天来到胡府为几位叔伯换药治伤,这一日进门见到碧落,顺口问了声云雪岸的去处,碧落道自家公子正在后院练剑。
常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练剑?”
恰巧经过的苏青桐边啃着一只青团边打岔道:“是啊,在从京城回来的路上他就去打了把剑,有空就练,我见他耍的剑花还挺有模有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