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谨道:“回皇上,奴婢当然知道,但、但这虽然不合规矩,但奴婢觉着也不是什么、什么不可饶恕的死罪。”
皇帝眼睛一眯,冷冷不语。
他身边的两位公公对视一眼,都觉着许谨有些不知好歹,皇帝传他来,不连累他已经是开恩了,他居然还替小叶求情。
何公公便忙走前两步,道:“许掌案,可别不识抬举,皇上是因为你在太后跟前得力,所以才网开一面。你不谢恩又多说什么?”
他看在昔日许谨曾尽力的份上,其实是好意,想让许谨别把他自个儿搅进去。
严公公也道:“就是说嘛,那个叶青蝉做的事儿,还用皇上告诉你吗?早就传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了,他自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本没人理会,只是庆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岂是他能沾带一星半点儿的?如今连累殿下的声誉都因他坏了,就凭着这点儿,他已经是死罪难逃了!”
许谨却仿佛不懂他们的用意,仍道:“谣言止于智者,而且庆王殿下并不是众人口中所说的那种人……皇上,您难道觉着殿下是那种轻狂之辈吗?”
皇帝皱眉。
皇帝此刻的心意,跟裕妃当初不知小叶身份、误以为她跟庆王苟且的心是一样的。
庆王的清誉不容毁损,既然小叶是个由头,那只要把这个由头掐灭了就算了。
皇帝其实不太在意庆王跟小叶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但庆王因为小叶而举止失常却是事实,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皇帝动杀心了。
所以就算许谨说的再有道理,对皇帝而言也是无用,因为他早就打定主意了。
得亏小叶这会儿不在宫内,倘若在,早就给皇帝派人杀了。
皇帝的目光闪烁,见许谨竟不知惧怕,便笑了笑:“好个许掌案,你为了这个人,竟是忘乎所以了。也好,既然你这样固执,朕索性再叫你明白明白。”
皇帝说完后便道:“带进来。”
话音刚落,有内侍便带了老乔,王大春,程嘉三人从外走了进来。
三人跪在许谨身旁,面面相觑,脸色惶恐。
许谨见皇帝把他们三个带来了,心头微震,低下头去。
何公公跟严公公不明所以,对视一眼,都不知缘故。
皇帝冷笑道:“去问他们,知不知道为何会到这里。”
何公公忙又走前几步,道:“乔易,王大春……你们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乔公公磕了个头:“奴婢实在愚钝,竟不知道。”
王大春也唯唯应承。
何公公回头看了一眼皇帝,小声道:“有什么你们赶紧说,尤其是关于小叶掌案的,千万别自作聪明地瞒着不说,毕竟小命儿要紧。”
这会儿老乔自然也看见许谨也在旁边,本来他们给带来的时候,老乔还跟王大春暗暗猜测是为了昨晚上小叶又留在王府的事,但是看这阵仗,却又不太像。
“这、这……”乔公公咽了口唾沫,忽然想到那一件事,便猛地看向旁边的王大春。
原来乔公公想起了昨晚上他喝多了跟王大春透露的那番话,顿时脸色如雪。
——王大春本来就已经出卖过小叶一次,假如这次他又见势不妙干了这事儿呢?
王公公见老乔盯着自己,顿时明白他心里想什么,忙向着他一皱眉,稍微摇了摇头,却主动说道:“回皇上,奴婢大胆,是不是因为我们叶掌案昨晚上并未回宫的事儿?”
何公公回头看了皇帝一眼,瞧见皇帝冷然的脸色,就知道不是。
可惜他也不知为了什么,也是一头雾水。
老乔见王公公这么说,心稍微安了半寸,知道他这次没有出卖他们。
就在这会儿,皇帝道:“后宫的事情朕向来不管,如今看来,皇后对你们实在是太宽了,竟弄出这些欺上瞒下,无法无天的奴婢来。”
这“欺上瞒下,无法无天”四个字,罪名太大,非同一般。
老乔吓得抬头,正对上皇帝那锋芒隐现的眼神,跟庆王有几分相似,于是又赶紧惶恐地低下头去。
皇帝道:“你们这几个,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皇帝话音刚落,有个内侍从偏殿缓步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奴婢参见皇上。”
老乔王大春本是莫名的,谁知一看此人,脸色各自惊疑。
原来这人竟是之前珍禽园掌管鹿兔苑饲料的执事太监,因为以次充好的缘故,给小叶骂了一顿降了职位,后来他就给调走了。
这会儿出现,显然是有要报复的意思。
皇帝冷道:“别的都不用说了,你只把昨晚上这三个人聚在一起说的话,告诉他们一遍。”
犹如五雷轰顶,老乔跟王大春浑身战栗。
这执事太监便道:“回皇上,昨晚上雨下的太大,乔公公王公公凑在一块儿喝酒,喝的半醉透露了一个大秘密,正给奴婢昔日珍禽园的下属听见,今儿早上悄悄地来跟奴婢说了。”
程嘉在旁低着头,鼻尖上也挂了汗珠,却也是抿着唇动也不动。
此刻她想起来,昨晚上是她去送的菜,只是菜肴多,所以叫了两个小太监帮忙。
现在想来,当时老乔醉酒的时候,她好像看到过其中一人在门口闪过,只是当时她心里也乱糟糟地,所以没有在意。
皇帝听到这里,便扫过地上的许谨,以及老乔三人:“还不说吗?狗奴才,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了?”
老乔面如死灰,知道这秘密已经无法掩盖了,但是现在再把小叶招了,那也太没骨气了。
他忍不住又看向王大春,按照王公公以前的习性,这会儿该赶紧出口招供博取生机才是,但是王大春却只是闭了闭双眼,虽然额角上也挂着汗滴,却竟没有开口。
老乔咽了口唾沫,又看向程嘉:“嘉嘉……”
他这把年纪了,也活够了,虽然是个老太监,宫内苦且无聊了大半辈子,可最后这点时光,却过的有滋有味,色彩生辉,一年顶之前十年的不止。
王大春既然不开口,想必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也由得他去。
只有程嘉……
本来程嘉不该给牵连在内的,都是他昨晚上多说了一句,这才瞒不住了。
程嘉还这么年轻,实在不该就跟着他们一起就这么埋骨泉下。
老乔本是想提醒程嘉,叫她赶紧招认求皇上赦免,谁知程嘉抬头,跟老乔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睛里满是泪,但却一点的惊慌都没有。
昨晚上知道小叶是女孩儿,程嘉几乎晕了,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房的,浑浑噩噩睡了一夜,次日早上还没醒,就又给麟德殿派的人叫起来。
跟着乔公公王公公一块儿前来之时,路上乔王两人虽商议过对策等,她却一点也没听见。
此时此刻纵然生死一线,程嘉却仍是没觉着害怕,她满心都在想着小叶:小叶居然跟自己一样都是女儿身,怎么会?
虽然小叶明确地跟她表露过拒绝,但她心里仍是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偏偏这种难受无法形容。
所以现在对程嘉而言,若皇帝真要赐死他们,倒也像是一件好事,反正是一了百了。
老乔给程嘉的眼神震慑,一时无言。
而旁边的许谨此刻也隐约知道了,因为那次他想让小叶出宫,泄露了天机,让老乔猜出了小叶的身份,昨儿晚上他虽然不在珍禽园,却也能猜到,兴许是老乔酒后失言,却偏给人听见了。
如今皇上显然也已经知道此事。
假如刚才皇帝传他来,他一声不吭的,想必皇帝也不会再揭露出来,只是悄悄地赐死了小叶了事,却不会降罪于他。
此举对皇帝而言的确是开恩了,虽然究其原因,应该是皇帝念在太后的面上,不想让太后失去许谨这个得意奉承之人罢了。
许谨深深呼吸,终于俯身,嘴唇抖了抖道:“皇上息怒,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跟他们并无关系。至于小叶,也是奴婢自作主张,犯下大逆之罪,奴婢愿意领受一切罪责,只是恳求皇上不要牵连小叶,她毕竟、是个无知孩童,不能自主,全由奴婢摆布。”
皇帝淡淡道:“许谨,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如今,你以为朕会由得你继续胡为吗?”
说了这句,皇帝又扫了老乔跟王大春程嘉三人:“别说是叶青蝉,就算是这三人,知情不报,本已经是同罪,到了御前且又拒不招认,如此反逆,留着何用?”
老乔额头满是冷汗,哆嗦着苦笑了笑。
王大春也流着汗,喃喃道:“这次可真是给你连累死了。”
大概是苦中作乐,此刻老乔心里竟想:果然这王大春是出息了,他竟没有说给小叶连累死了,只怨念自己。
就在皇帝想要叫人把他们拉出去的时候,外头终于报说庆王殿下到了。
祥公公送了庆王到了丹墀之前,跪地跟皇帝行礼。
皇帝只看着旁边的儿子:“庆王怎么这么早来了。”
虽然有这么多相关的人跪在地上,庆王依旧面不改色,欠身低头道:“回父皇,原是母妃命人传儿臣进宫。”
“哦。”皇帝应了声:“那你不去丰艳宫,怎么到了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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