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月颔着首,声音娓娓道来:“我找你很久了,长离,你终于肯见我了。”
云初末无所谓地笑笑:“不好意思,前些时日受了点伤,不赶快躲起来的话,见你岂不是很危险?”
他将杯子放回原处,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中又痞气十足:“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显然是我多虑了。”
银时月的唇角勾起些许苦涩的笑,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又疏离:“是么……”
云皎见此,对他顿生出一丝同情,要知道银时月的从前是多么光辉亮丽,虽然不及幽冥魔王的地位,但也算得上是魔族中的翘楚,现在沦落至此,还被云初末这样奚落,肯定百般不是滋味,于是她赶紧劝慰道:“我家公子先前生病不宜见客,他的话,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银时月一怔,他打量了云皎几眼,又看向了云初末,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和茫然。
云初末砸吧了一下嘴,无奈耸肩道:“显然她失心疯,她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云皎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云初末,眼神中几乎可以喷出火来,但见那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她也只好把这滔天的愤怒不情不愿地压下去了。
紧接着,又听云初末懒洋洋地道:“既然找上我的明月居,想来也清楚我的规矩,先交上定金,三个月后,我再将你的魂魄取去。”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圆鼓鼓的锦袋就朝着他们飘了过来,银时月负手站在不远处,微微颔着首:“多谢。”
寂静的庭院里,顿时升起了点点晶莹的蓝光,游走在半空中急速集聚起来,不多会儿,一把古琴缓缓现身在光芒之中,纯桐木质,纹络古朴典雅,看上去年代久远。
“这是我与她唯一的联系,三日之后,我将再来……”
第4章 画骨明月居(四)
银时月的声音渐浅,回荡在长空中,淡薄悠远,不多会儿,便消散无痕,除了那袋金子和古琴之外,仿佛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云初末平静地望着那把琴,良久摇头惋惜道:“为了一个女人,真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缓缓展开,不紧不慢地扇着,一双漂亮的眼眸里似是敛着星辰,璀璨夺目,不知又在计划着什么鬼主意,微风撩起了他的发带,整个人看上去风度翩翩,气质清华,只可惜一肚子的坏水。
过了一会儿,云皎忍不住问:“现在才三月,你扇扇子不冷么?”
云初末抬眸瞥她,唇角一扯:“显然是你太粗俗,不懂得读书人的风雅。”
云皎吐了吐舌头:“风雅我倒是没见着,不过等会儿有个读书人可能要伤风了。”话音刚落,云初末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云皎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笑容,金灿灿的,跟朵太阳花儿似的。
云初末的脸色很臭,拿着扇子作势要砸她:“忘恩负义,幸灾乐祸,说得就是你这等人,简直比最毒的砒霜还毒!”
云皎跳着躲开,向他笑嘻嘻地道:“砒霜才不是最毒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云初末很是鄙夷,轻飘飘地斜眼看她,阴阳怪气地轻哼了一声:“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云皎很不服气,立即指责道:“云初末你居然歧视女人!”
然而对方却悠然地翘着二郎腿,单手支颐撑在桌子上,猥琐地露齿一笑:“你搞错了,我只是单纯地鄙视你而已。”说完,还有意无意地在云皎身上流连几下,眼里带着坏笑,“而且,你看你全身上下哪一点像女人了?”
“你你你……”云皎简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气得连连跺脚,嘴硬反驳道:“那……那也是你养得不好!”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最初来葵水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不懂,还把裙子染脏了一大片,云初末见到还以为是哪里受伤了,拖着她一路狂奔到医馆,最后那位年过古稀的老大夫,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脸色青白了好一阵儿。云皎敢举着双手和双脚发誓,这件事情绝对是她一辈子都抹不掉的污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丢脸死了!
云初末显然和她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精致的眉眼中掩着潋滟的笑意,他站起身来,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是你还太小,明白了么?”
云皎从袖底的缝隙抬眸看他,和挺拔俊美的云初末比起来,她确实显得娇小许多,可是……她很不服气地心想,人家明明已经一百多岁了……
正想着,云初末摸她脑袋的手侧了一下,从桌子上抓起那袋金子丢给她:“现在你可以把那些糟心的大白菜丢掉了,再去买些吃的回来,奥,除了方才说的那些,再要一壶女儿红。”
云皎立即不满地指责:“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简直浪费粮食!”然而对方压根没听进去她的话,单手抱着那把琴,打着呵欠懒洋洋地走回房间了。
第5章 画骨明月居(五)
其实对于今天的来客,云皎尚且抱有一丝疑虑,银时月再怎么说也是远古洪荒时期的邪魔,怎会被人毁去形体,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更何况云初末的身体还未完全好,如果贸然施用法力的话,肯定会受到损伤,而且银时月的魂魄之力越强大,他受到的反噬之力也会越大。
在云皎把自己的担忧说与云初末听得时候,对方一口女儿红喷了出来,连带着口水溅了她一脸,某人精致好看的眉眼里,顷刻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真是对不起,我忘了你坐在这里,哈哈哈哈。”
云皎黑着脸往脑门上抹了一把,愤怒地起身离开,气颠颠地回自己的房间了,某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因为祸害遗千年,就算天地崩塌,峰峦被山风磨成灰末,他也会活得好好的!
将近晚上的时候,她做好了饭菜端去云初末的房间,见他正站在书案旁作画,一笔一笔勾勒出大致的轮廓,看上去黑乎乎的一团,跟今日见到的银时月一点也不一样。
她的唇角一扯,挫败地问:“你画得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初末看了她一眼,眸中泛着笑意:“怎么,不生气了?”
云皎不乐意地嘟嘴,闷闷道:“我才没有生气。”如果真要生气的话,早就被气死了,还用等到现在?她顿了顿,“银时月再怎么说也是上古时期的邪魔,替他画骨重生,真的没问题么?”
云初末气定神闲地勾勒着,声音听起来有些:“我是你师父,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日后说出去岂不是让你很丢脸?”
云皎鄙夷地望着他:“云初末,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应该知道我早就不叫你师父了,而且这两件事情有关系么?”
云初末妖娆地笑着,笔锋一收完成了画作,轻轻呼了一口气:“怎么没关系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咳,就算你我的师徒情份并不长,好歹也曾有过这么一段不是?”
云皎沉默了下来,心知他又在故意扯开话题,偏过头不屑地哼了一声,不作辩解。
书房里的灯火昏暗,墙壁上跳跃着闪烁的烛光,看上去温暖而祥和,她依稀想起从前还很小的时候,总爱站在云初末的旁边看他给人作画,转眼间,百年的时光已然流逝,他们的年龄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差别。那么,未来会如何呢?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保持着自己的青春不变,所以也不清楚这种情况会不会一直延续下去,可是有一件事情,她是知道的,就算有一天她老了,死了,云初末还是会好好的活着,以这样年轻俊美的模样。
“又在想什么呢?”脑袋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云皎下意识地抬头瞪了一眼,果然见云初末已经作完画,走过来吃饭了。
她揉了揉被打的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是不是也可以用描皮画骨的方法复活重生?”
云初末的身子一顿,他沉默了片刻,偏过头看她:“若是这么清闲的话,你倒不如拿轮回石查一查银时月的命格。”
第6章 画骨明月居(六)
轮回石,顾名思义就是一块石头,相传万物生灵自出生时起,命数皆被刻在一方命盘之上,无数道命轮看似毫无规律的运转着,相互交织,彼此错过,构成了繁复错杂的人生。
而轮回石便是这些繁杂信息凝结成的一块石头,曾被置于冥海之滨,忘川之畔,掌握着天地万物的生老病死和它们之间的因果轮回,后来不晓得怎么就被云初末得到了,还被用来做这等卑鄙又见不得人的事。
跟随云初末多年,她也曾动用轮回石查探过自己的人生,结果很挫败的发现,记载着万物生灵命数的轮回石,竟然没有一点关于她的消息,实在令人郁闷不已。云初末知道之后,还嘲笑过她很长一段时间,说是她实在太渺小了,导致命盘记载运数之时,都不屑刻下她的名字。
云皎当然知道他在胡扯,命盘之上,蝼蚁尚且都有自己的命数,更何况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后来被她逼问的没办法了,云初末才勉强告诉她,是她的过去才悲惨了,为了不让她难过,他才‘好心’把她的过去都抹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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