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去诺丁杉,是最好的。
冒险,趁公主得到“王子被打”这个消息愉悦的时候,取得对方的一些信任,也很好。
再次,根据她的观察,公主最近对那位侍女长已经隐隐厌烦了……自己应该豁出去一把,即便下场是拖出去打死,也能在那对主仆中间埋下一根刺。
落在公主手里,要么被打死,要么被赏识。
落在哑巴手里——她不会杀自己,但绝对会找机会把自己打发得越远越好。
这是个机会……这是个机会!
完成贿赂,确认自己得到了近身公主的职位后,汉娜兴奋地睡都睡不着。
是的,有很大的几率,自己会死。
——但不过是一条命而已,为了见到那位,一条命的风险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公爵。
卡斯蒂利亚公爵。
她的主人。
【有意思。】
汉娜出生在曾经某个小国的首都里,她和哥哥被父亲当作了赌债,卖进了地下酒馆。
他们当然不是被老板养起来端盘子倒酒的。他们被养起来,专门满足……呵。
地下酒馆,人间地狱。
哥哥比她身体好一点,所以支撑的时间也长一点。
汉娜的身体要弱一点,还是个女孩——用那帮人的话来说,叫“不耐用”。
她最青涩的时候便生活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打听那些人嘴里偶尔谈到的边境战争。
他们说,战场上出来了一个恶鬼。
他们说,这个恶鬼杀死了国家的不少将领。
他们说,这个恶鬼征伐的脚步逼近了。
他们说,这个恶鬼就在城外,赶紧收拾收拾东西逃命吧。
汉娜听着,听着,在心里由衷地祝愿——这个恶鬼,什么时候能攻打进这个地狱里,把这帮恶心的畜生都削掉脑袋呢?!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某天,恶鬼真的攻占了那个小国。
汉娜还记得,自己当时只剩一口气了,被扔到了酒馆外的垃圾桶旁——而哥哥还在房间里面苟延残喘——她努力向前爬了一下。
没爬动,手指碰到了一个红红的尖角。
那是一双高帮长靴,靴尖似乎是踩着血珠。
【有意思。】
模糊中,她听见那个女人弯下腰来:【你还有气?】
汉娜努力想说话,但憋不出一个字。
对方似乎嗤笑了一声,就打算把她踢走。
但汉娜用尽全身力气——她慢慢、慢慢、握紧了对方的靴子。
她在泡在泔水里的泥坑里挪动着嘴唇。说不出声音。
救命。
救命。
杀了他们。
【是吗。你不想死啊。】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女人的气势——强大、霸道、带着恶鬼般的——【里面还有想救的人吗?】
哥哥。
她用口型拼命地告诉对方:哥哥。
【行,知道了,继续活着。】
对方淡淡地甩开了自己握着她靴子的手,然后,汉娜听见了尖锐的破空声。
【一帮畜生。】
那是怎样的场景呢?
那是怎样的火焰呢?
那是怎样的红色呢?
只剩一口气的汉娜不知道——但她听见了,听见那帮人在后面发出的惨嚎声,听见把自己当垃圾抛在外面的家伙发出尖叫,听见剧烈的爆炸与鞭子抽打的破空声——听见了,恶鬼前来,帮她削掉了一切畜生的脑袋。
从那天起,汉娜和汉纳,只有一个主人。
哥哥被培养成了主人未婚夫的侍从,汉娜却只是被主人养好后,像个闲散人士一样,随意丢在了城堡里。
汉娜清晰地明白,她并没有被主人放在眼里。
我也可以做什么啊?
我也可以做什么的。
即便,即便是您死之后——我也要——我会等着,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如今】
“别挣扎了!汉娜!嘶……把她绑起来,赶紧送过去!”
【我是主人最忠心的仆人。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如此,远去的哑巴与跪地的汉娜在心里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仆人。
两个傻姑娘。
第57章 坦诚哪有误会好玩
伊莎贝拉想过很多次,当狄利斯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惊讶?愤怒?好奇?难以置信?恐惧?
会像那些平民一样失声叫出“怪物”吗?
还是兴致勃勃地围上来,声称要多做几个研究?
然而,她唯一没能设想到的情况——大概就是对方埋在床头柜旁的巨型书堆里,把他自己唯一露出的那只胳膊默默塞回去,再气宇轩昂地指控道:“所谓‘卡斯蒂利亚公爵’,就是依靠这种狡诈阴险的方式征服了大陆吗?!”
狡诈阴险的卡斯蒂利亚公爵茫然地又踢打了一下自己的光脚丫。
狄利斯……狄利斯彻底堵上了自己能说话的那个小口,完全沉进书堆中,瑟瑟发抖。
伊莎贝拉听见他闷在里面嗡嗡地控诉:“你真可怕。”
“你长成了一个漂亮女人,你还拿脚踢我。”
“我要和你绝交五分钟。”
公爵大人:……???
你究竟是怎么依照“漂亮女人”这种关键词得出“可怕”的结论的?
为什么你对传闻里的恶鬼发表“可怕”评论后,得出的结论是“绝交五分钟”?
这货的脑子是昨晚被拖上楼时掉在齿轮里了吗?
“等等,狄利斯,你知道我是卡斯蒂利亚……那你怎么还……”
我知道你是伊莎贝拉就够了啊。
狄利斯刚想回答,又想起自己“绝交五分钟”的决定,便往书堆的深处埋了埋,彻底阻隔了声音能传达出去的可能性。
并且,他默默掐住了脉搏,开始计数。
倒计时四分钟59秒……倒计时四分钟58秒……
伊莎贝拉没能得到后者的回复,明明是这么重要的问题,明明是理应紧张至极的摊牌氛围……
她却是又好气又好笑,依旧保持着奇异的平静,坐在床沿上,盯着那堆巨型的混乱书堆,看着它微微抖动——从而分辨出那被完全埋在其中的主人微微抖动。
弟弟总是会因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原因抖动。
手的触碰,脚的触碰,任何意义上的异性触碰,甚至是比较微妙的氛围……
这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诓骗狄利斯去酒馆时,后者手里不停抖动的草莓奶昔。
“狄利斯,你不能总这么敏感。”
“……”
“狄利斯,为什么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这么容易陷入情绪化的抑郁?”
“……”
“昨晚一直不肯和我说话,晚上还跑出来等我去拽,把你拽回来了你又要去打地铺……”
“……”
“你是青春期的小女生吗?”
“……”
试图把自己闷死的机械师始终没有答复,而踢着脚的伊莎贝拉也没指望他回答。
她之前坐在床沿,用脚去踢打他的手背完全是一时兴起——毕竟,能够居高临下地数落狄利斯,是伊莎贝拉变小后的夙愿之一……
更何况,被数落的这个嘴炮完全放弃了反击,一改往日“你一句我十句”的机关枪式怼人。
弱小,可怜,又无助。
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被自己踩在脚下。
爽。
啊,这愉悦感,简直堪比在他的大床上打滚。
爽。
公爵大人一边脑子里闪过“如果能扒开书堆,直接用脚去踩他肩膀就更爽了”的微妙想法,一边数落着这家伙的反常行为。
然而,她毕竟不是张口就来,睁眼瞎编的嘴炮——伊莎贝拉只能靠回忆的确发生的事情来数落狄利斯,回忆着回忆着,猛然感到一些不对劲。
敏感,抑郁,情绪化……还懒得对自己说话……
等等,难道是?
“狄利斯。”伊莎贝拉没发现自己拔高了嗓音,“你不会瞒着我谈恋爱了吧?”
——对啊,像弟弟这种纯情小男生(?),情绪出现这么频繁波动的表现,作为一个嘴炮多次拒绝开口,昨晚还主动黏上来抱着她不撒手——除了恋爱,还能有什么原因?
伊莎贝拉惊怒交加,说起来,狄利斯就算很排斥和异性接触,以前也顶多是窝在距离最远的地方(酒馆门槛),完全不像是昨晚面对她时的狼狈……又是掀椅子,又是趴在地上,又是誓要睡到门外面……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弟弟的某根筋开窍了!
他开始主动拉远与异性的距离了——为了心上人!
书堆里的机械师不会明白公爵大人这番波涛汹涌的内心活动,他依旧在挣扎着闷死他自己。
因为伊莎贝拉是最珍贵的朋友,所以必须维持珍贵的友谊。
因为伊莎贝拉是唯一的朋友,所以不能做出任何超越友谊的触碰。
就像他曾许诺过的——【我和你的友谊坚不可摧。】
……尽管再坚不可摧的小伙伴也拥有一双触感很好的脚……女人的脚原来是……不,继续封闭!继续停止吸氧!
然而,这次没有人会纵容他安静缩在角落里抱着奶昔——毕竟这次狄利斯逃避接触的不是陌生的成熟女人,而是——“狄!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