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接过我递来的手,没有任何反抗地被我牵到大陆的角落某处,看着龙变成钟楼,被我领了进来——难道你觉得,你自己还不够有趣吗,咕咕?”
“如果用概率学的角度判断你,咕咕,你是稀有的,珍贵的……”对方歪歪头,轻佻的眼神莫名闪过了什么,“1的可能性,我想。”
他用低不可闻的耳语补充:“无论是相遇的缘分,还是相处的缘分,你都……很可能是那1。”
伊莎贝拉往自己的棉花球里缩了缩,就像她刚才试图缩回伸出够狄利斯的手。
“我可不觉得荣幸,作为一个稀有的有趣研究品。”
狄利斯耸耸肩,又拿起钩针,埋头继续织毛衣。
伊莎贝拉的脚在棉被里轻轻搓了搓,觉得周围的温度似乎过高了,她手心都有点出汗。
但与之同时浮现的,是莫名在她胃部化开的东西——怪怪的,让伊莎贝拉觉得自己刚喝下了一杯热牛奶。
她情不自禁地吐吐舌头,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
埋头编织的机械师敏锐出击:“咕咕,即便药苦,也是你像个傻子一样在铁楼梯上坐了一个小时的惩罚。这是惩罚你的愚蠢。”
公爵大人:……
“所以你是故意把药弄这么苦的?”
“哇,咕咕真聪明……需要我给你的王冠加上剩下两色的羽毛吗?以示奖励?”
“闭嘴,狄利斯。”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小彩蛋“胃部化开”,致敬吕克·贝松导演的《这个杀手不太冷》,是养成系神作,想必大家都记得女主角告白时那段吧~~【自从遇到你,我的胃痛就好了。我想那个胃痛的感觉就是孤独了。】
第20章 星星哪有贴纸好玩
狄利斯给咕咕做一顶五彩的金属小王冠只花了一个下午;同理,他给自己的研究物织一件玫瑰勾边的羊毛小披肩只花了几个小时。
他甚至还用毛毡扎出了两只栩栩如生的米色兔子,将其缀在了小披肩的荷叶纹围领上。
就像得意洋洋的机械师口中所说的那样——“这和熬蘑菇汤一样简单”——公爵大人心情复杂地接过这条毛茸茸的小披肩。
凭心而论,米色的毛线和小团的玫瑰花样,即便是她这种厌恶可爱系服装的人都有点心动……从设计、款式、保暖程度,这都是条堪称满分的小披肩。
所以,这货会织衣服,会做王冠,会熬蘑菇汤,会配置药材。
伊莎贝拉咳嗽一声,打算开口,给予自己家养的智障儿童一个客观的赞赏性夸奖——狄利斯扶扶自己并不存在的眼镜,看着淡淡的下巴尖围上两只毛绒兔子的咕咕,微微点头:“时间还有点仓促,我本可以再完善一下造型,给围领粘上小亮片和蝴蝶结……给羊毛染色的程序还有些复杂,咕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彩虹的颜色……”
——那他怎么不懒死算了呢?既然这么能干?
伊莎贝拉露出了赞赏性的笑容。
“狄利斯,你提醒我了……既然我戴上了你的五彩王冠,现在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来,我们去剪头发。”
狄利斯,口嗨王者,钟楼的所有者,全大陆机械师奉为神明的存在——最终还是被一只五岁的小女孩按在了椅子上,面对她举起的剪刀,瑟瑟发抖。
准确的说,狄利斯没有真正瑟瑟发抖——但“沉默不语”对狄利斯而言,已经等同于瑟瑟发抖了。
而伊莎贝拉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嘴角的赞赏性笑容愈发真实。
“狄利斯,你在怕什么呢?怕剪刀?”
“……我没有害怕,咕咕。”
是吗,那你为什么没有就“剪头发”一事向我发表长达几千字以上的论文,意图证明你发明“弧形切割机”来代替剪发这种智障行为的正确性?
伊莎贝拉推来那把机械师帮忙找出的高高圆凳——“愿赌服输,咕咕,我向来信守承诺,是个比你优秀许多的大人,所以我不会臭着脸拒绝夸赞头上的装饰品,反而会主动帮你寻找作案工具”——花了一点功夫爬了上去,找到基点,坐好,向前弯腰,按上机械师的肩膀。
“狄利斯,把头抬起来,面对镜子,让我看看你眉毛之间的距离。”
刚刚主动帮助她寻找作案工具(小板凳与剪刀)的机械师咕哝几声。
伊莎贝拉没听清:“什么?”
“……你随便剪就好,越快越好……咕咕,我讨厌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
公爵大人眨眨眼,这才正式环顾了一圈他们所处的这个房间——之前,“绝不反悔,认真履行诺言的大人”主动领她进入了这里,据说这是个很适合理发的场所。
的确很适合理发,这个房间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杂物,墙壁、穹顶、还有地板——全都由镜面组成。
这不是钟楼其他房间里那种为了形成表盘的玻璃面,这里是纯粹的镜子。
一个没有任何书籍,没有任何家具,没有仪器,由镜子组成的空旷房间。
伊莎贝拉升起了一点好奇心,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你为什么要建立这样一个房间,狄利斯?为了测量你自己精神疾病的深浅程度吗?”
狄利斯:“……”
他叹了口气,开始纠正咕咕从根本上的错误:“准确来说,咕咕,会长时间待在镜面房间里,接受控制的……通常都是有潜在狂躁症的不可控精神病患者,他们具有相当的危险性。”
伊莎贝拉敷衍地“嗯”了几声:“是啊,你是个没有危害的精神病,需要我给你发朵小红花吗?”
但她错估了狄利斯的脸皮厚度。
机械师满脸认真地仰起脸,倒着直视在自己背后准备修剪头发的研究物:“咕咕,我不喜欢小红花。我想要一份星星贴纸。”
伊莎贝拉:“……”
在“他真的没听懂我的嘲讽吗”“好想给这个幼稚鬼的光洁脑门一个暴栗啊”与“这个傻弟弟真可怜”……等等,一系列复杂情绪交织下,公爵大人发出一声嗤笑。
“星星贴纸,你这么厉害,狄利斯,怎么不直接奖励自己一颗星星呢?”
机械师眨眨眼。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我奖励过了。”他小声反驳,“我是个非常遵守诺言的大人,我早就把星星摘下来了。”
【星星贴纸而已,又不能当食物,也不能变成亮晶晶的真正星星,你这么激动干嘛啊。】
自称来自黑塔的那个幻觉,和一直被关在白塔里的他不同……根据她所描述的,黑塔的幻觉,她似乎早已认识了外界的一切。
根据名为“伊莎贝拉”的幻觉所叙述,她前几年就被家族里的某个长辈接出了黑塔,受过短暂的教育(“所以我才能说那些你听不懂的奇怪词汇,臭小鬼,这些词很帅的”),也替他办过一些事情,走上过街头……
某天,隔着那道白色的大门,她递来一张破破烂烂的星星贴纸,说这是送给狄利斯的礼物。
贴纸很旧,早就脱胶,黄色的星星图案也剥落了不少,像只丑丑的八角。
“反正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了,我又不能把它当成肉吃下去。听说你连贴纸都没见过?哼,小可怜……”
狄利斯高兴坏了。
他的确连贴纸都没见过,小男孩世界里最接近贴纸的东西,是白色镣铐倒映在墙上的影子。
“然后呢,伊莎贝拉,你去了外面?你去了哪些地方?书店?天文馆?不不不,书上说贵族有自己的娱乐活动,也许你去打猎了,还参加了舞会……舞会有画册上那么明亮吗?蜡烛的光很多很多,就像星星一样?”
门那边的小孩嗤笑一声。
“怎么,白塔的书呆子,你还真以为他们会好心带我去舞会啊?”
她说话时总是带着尖锐的攻击性,就像天生竖起了刺:“难道我会拥有一顶私人订制的小王冠,一衣柜轻飘飘的公主裙,披着缀有小兔子和玫瑰花的披肩,去舞会上看星星?”
“别扯了。我只是块无关紧要的破蜡烛,但凡稍微反抗,对自己的遭遇表现出不满……呵,否则我也不会被重新关回黑塔。”
当年的狄利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可是书上这么写道。外面就是亮晶晶的,外面会有书店、天文馆、舞会……外面还会有星星。”
来自黑塔的幻觉沉默了一会儿。
“嘿,你究竟在哪里的白塔,小鬼?”她轻轻开口,“你连星星都没见过吗?那天空呢?”
狄利斯靠着白色的大门摇摇头。
他仰起头,头顶是漫无边际的白色,敲上去硬邦邦的,和他手脚上的镣铐触感相同——书上说天空是蓝色的,所以这大概不是天空吧。
想起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他又急忙补了一句,生怕黑塔的幻觉失去耐心,突然消失:“我没见过。”
“伊莎贝拉,我很确信我没见过星星……因为书上说,星星都是亮晶晶的,拥有它会拥有全世界的所有好运。”
“呵,你是看了哪本胡扯的书。”
“现在的天空塞满了蒸汽,你在城市里是很难看见星星的……也不存在,‘亮晶晶’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