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好酒,拿来安慰你好了。”
叶铮眼睛一亮,对着壶嘴直接喝了起来,而后抹了抹嘴。
“梨花白啊,当得上好酒!”
而在此时,如玉石相击、山间清泉的声音自阴影中传来。
“酒虽醇香,不可多饮。”
谢逸致拢了拢衣袍,面上显出个温软的笑来。
“果真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诗经》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洛神赋》
第75章 千灯盛宴 05
谢逸致和槲生那日在书阁里挑选了不少东西, 有答应好要给谢鲤带的话本子,也有谢逸致喜欢的一些术法典籍,剩下的便是槲生精挑细选出来打算让谢逸致好好精读一番的风月话本。
这些书整理出来足足有一尺高,他二人来此也不是仅仅为了话本子, 便留寄在此处, 打算千灯宴后再来取。
先前在二楼的那个紫衣少年像是受了岚老板的吩咐, 急忙忙下来招呼他们。
槲生没兴趣与外人说话,只是兀自翻着自己挑选的话本子, 连个眼神都没多分给那少年。谢逸致则不同,这少年刚刚出现时, 她就眼尖地瞥到了他佩在腰间的一枚小巧玉牌, 上面刻着一个叶字。
想着叶铮此去定然不轻松,她便也和这少年攀谈起来,打听了不少消息。
这少年唤作叶辞, 是醉琳琅叶氏的本家子弟。
听他所言, 千灯宴因得接连发生几次混乱而变成了持请帖才能入内, 而非之前的只要有叶家玉珏, 便可参加次次的千灯宴。
叶家现任家主已经不再是叶铮的伯父,而是如同谢崇安一般,是八弥之乱后挑选的分支子弟的后代。
这么说来, 叶铮这么孤然一身前去叶家,未必会有她之前所想的那么艰难。虽说不知为何叶家千百年来一直执着于找到叶铮,但叶铮不会因此受罚自然是再好不过。
谢逸致放下心来, 也便与叶辞打了招呼,拉着槲生离开了书阁。
“二楼上的那家伙,就是当初的那只狸奴吧?”槲生轻车熟路地将重云撑开,两人并肩行在路上。
谢逸致早有疑惑, 不知槲生为何一直唤阿岚为狸奴,这么想着,也便问出了口。
“自然是她原形便是一只狸奴,不止如此,还是只三色狸奴。当年她应当是初化形,妖气尚且收不住,全靠着脖颈间那枝妖异花卉才得以维持。要知道,龙族乃百妖之首,妖气的味道我还是熟悉的。”
“所以说,那花卉是活的?”
“当然。”
谢逸致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类似于寄生妖物的存在,当下便起了兴趣。
“就算你这样殷切的看着我,我也说不出来啊。七星楼典籍中应当有,但经八弥之乱,不知还在不在。”槲生耸了耸肩膀,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瞧着谢逸致似乎有些失落的样子,他搜寻了下自己的记忆,而后说道,“不过越英对这些东西了解得很是清楚,待千灯宴之后,我们可以去寻他。”
“越英公子?你知道他的下落?”
之前在虚衍时,她已经从封茗那里得知越英在八弥之乱后便再没有回过虚衍,虚衍重建后也只是自立门户,未曾回来。她那时没多打听,只以为越英云游四海,却不知其下落。
“南边的万里无疆城,城主便是越英那小子。如今他日子过得红火,寻他也并无不可,也不必担心叨扰到他。再者说了,当年我欠下的那么多东西,定然被这小气鬼桩桩件件记在他的神仙帐上,只等着我去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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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宴中,临江楼上。
“时辰快到了,两位仙子还不挑选地方入座么?”
挽着堕马髻头戴流苏簪的红衣侍女起身,行了两步,冲着窗边似乎在说小话的两位姑娘开口。
她已经关注这两位姑娘许久,这两人气度非凡,容貌又出众,却不知何故不在天姝榜上,也不知名号。
水蓝色纱衣的姑娘纤浓得中、修短合度,虽不饰珠钗粉黛之物,却自有其风骨韵味。玉指纤纤,轻轻把玩着一管碧水似的笛子。
至于那位赤金色锦衣的姑娘,她只瞧见了半张侧脸,便心神一荡,匆忙低下了头。
如此美人,怕是天姝榜第一也要避其殊色。
红衣侍女如此一说,谢逸致也便扯了旁边的人一把,对方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一双凤眸里满是埋怨。
“多谢姑娘提醒,一时贪看云江水乡,倒是失礼了。”
谢逸致语气轻柔地致了歉,而后便被那姑娘拽到了一张案几旁。两人对视而坐,谢逸致面不改色,对方反倒是先觉得无趣极了。
见所有人都落座,红衣侍女便敲了敲放置在最前的金色小锣。
“现下,四技同时开始,胜者继续,败者可以离座。”
虽然红衣侍女如此说,可谢逸致却全无动作。
她是被扯到这张案几上来的,还来不及换到其他地方,红衣侍女便宣布了开始。看着桌上放着的诸多香料和一尊青铜小香炉,她只觉得着实有些难下手。
她对香料称得上一窍不通,虽说学了些医术可辨药材,对这香料却是束手无策。
“啧,这些扑鼻的东西怪是熏人,幸好无趣你不用。”
面前容貌昳丽的姑娘揭开一个香料小盒,便被香味呛到,宽大衣袖捂了鼻,小声说道。
“既然如此出行,便少言语。若是被人拆穿了,可不是什么好体验。”谢逸致着实不解,槲生为何死犟着要换上这身衣衫与她一起进这临江楼。虽说槲生他君子六艺习得一般,可射艺超群,在外面只需片刻便可赢几盏花灯。届时只需带上花灯来寻她,两人一同出这临江楼岂不美哉?
“还不是想着同你一起,谁知这什么破临江楼规矩忒多!”
谢逸致捻起香粉,凑到鼻间轻嗅了几下,只觉清香扑鼻,却不知究竟是何。她摇摇头,继续试着。
“所以为何一定要同我一起进临江楼,凭你的本事,只需赢一盏花灯来,将它赠予我。按规矩,我二人便可出去了。”
“哎?”槲生脸上满是惊诧,声音却忽地高了起来。手上稍一用力,香粉盒子便炸裂开来,沾了他满手。
可此时槲生已经顾不得擦拭手上的香粉,直接一把扯过谢逸致,一如当年一样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诸位娇客还来不及多加思考为何临江楼里有男子声音,坐在角落里的两位姑娘就跑了个没影儿。
红衣侍女奔至窗边,向外探出身子一瞧。
只见茫茫夜色之中,赤红色单衣上下翻飞、身形似鸿鹄般跳跃在游船之间。
“竟然还真的有同叶公子一般爱好之人?”红衣侍女低喃一声,便拧身安抚楼内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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槲生拉着谢逸致跑出去不远,便停靠在一艘游船上喘着气。他颇不顾形象地扯了扯领口,眼神却亮如繁星。
“真是许久未曾这样酣畅淋漓地跑过了,痛快极了。”
“这下可好,叶铮还未来,我们就跑出了临江楼。”谢逸致不像槲生那般豪放,只是微微倾身,拨开了槲生额前的发,轻轻道,“便只能用传音纸鹤告知他了。”
语罢,指尖灵力翻转,化做一只小巧的纸鹤。比之之前飞往长安道的更加活灵活现,身上多了蓝色的云烟纹路,翅膀处一如既往的落了个娟秀的谢字。纸鹤悠悠地飞入夜色,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眼下有何打算,要去何处?”
槲生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怀抱冰凉如玉。
“请你看个好东西。”他撩了撩宽大的袖摆 ,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打了个响指。
满湖夜色蓦地被点亮,星星点点恍若天上星辰落入水中。
谢逸致定睛去看,只见盏盏莲花灯在水面上漂浮着,时不时随着夜风打几个旋儿。
“千灯莲盏难赢,便赠你千盏莲灯。”
“第一次做,做的尚且还算入眼吧?虽不知你为何执着于那千灯莲盏,但从今往后,我次次来这千灯宴。总有一天,能将千灯莲盏带回来的。”
满池莲灯引了不少人瞩目,却谁也不知这数量庞大的莲灯是如何在一息之间放入湖中的。
谢逸致看着这几乎遮了整个湖面的莲灯,蓦地展颜一笑。
“你可知,当初在秋容殿中为何做了一盏莲花灯?”
槲生不知,拢着谢逸致的手臂回收几分,将她整个人都嵌在了怀里。颇有几分心机地凑到她耳边,问道。
“为何?”
槲生不是活人,连吐息都带着股凉气。这凉气扑在耳垂这样敏感的地方,谢逸致下意识地抖了抖,而后伸手摸了摸耳垂。
“当年我父亲在生辰宴上为母亲放了一池莲灯,也是这般模样。”
“千灯莲盏是父母定情之物,只可惜我少时不知事,将其砸了个粉碎。母亲虽不曾苛责于我,我却一直惦念到如今。”
夜色如洗,明月高悬。
两人相拥而立,赤色与碧色相缠。
槲生轻点了下谢逸致的额头,一道清凉之感便顺着额头向四肢百骸流去。而后她只觉身上一轻,再瞧去时,已经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