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秦苏所说,这一千多年来,你应当是没有离开过元泽地界的,最远也就是我们落脚的那个城镇。如何知道这星衍地界有什么酒楼的?”
谢逸致显然还是小瞧了叶铮的八卦能力,只当他是关心周边事才知晓许多旁人不知的小秘密,却是没想到,相距这么远的星衍的事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世上,唯美酒和美食不可辜负,若是有,那必定是天上地下难寻的美人儿,才能让这两样排的稍靠后些。”
“有好吃的?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吃,不带那个坏人!”谢鲤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叶铮身后。
虽说是槲生先行,到最后还是叶铮带的路。
主街道上见到的都是普通饭馆,反而在不起眼的小道上有座惹眼至极的三层小楼。二楼挂着匾额,刻了“云鹤楼”三个大字在上面,还用金粉细细铺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叶铮进了酒楼,轻车熟路地同店小二点了菜,还要了包厢。
店小二刚刚离开,就有婢子迎了上来,柔声说要给几位引路。
婢子带着他们几人一路上了三楼,绕过一扇蝴蝶兰屏风,进了一间包厢里。
槲生眼疾手快地抢在了谢逸致左手边的位置,然后把连瑕丢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拦下了准备坐下的谢鲤。
见谢鲤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眼里的怒火快要化成实质把他烧成灰烬,槲生很没有前辈风范地瘫坐在椅子上,指指自己的右手边,随意地说道。
“小姑娘,你的位置在这里。”
“凭什么你就能坐在谢前辈身边?”
叶铮一路上向来是为谢鲤说话的,可在这座位上,却从来没替她说过一句话。
无他,叶铮做不到为了一个小姑娘罔顾自己。
之前他们并未在居休岛多待,就直接去了恶海寻玉泽。后来在居休岛住了大半月,却也因着叶铮养病的缘故,未能多见。
是以他从来不知道这姑娘若是爱慕起一个人来,简直恨不得把一切东西都捧给她。
若是仅仅像这样对坐着还好,要是让谢鲤挨着谢逸致落座,八成这顿饭他只能瞧着谢鲤花式给谢逸致夹菜,简直恨不得全给谢逸致留着,旁人一口都别吃。
“别闹了,我们好好吃完这顿饭,就准备去锁春阳找家主了。他一向很是惦念你这个姐姐的,能见一面也是好的。”
谢逸致开了口,谢鲤登时就乖乖听话坐在了她的对面。
眼看着小姑娘笑盈盈地就要开口,槲生手指勾了两下,就封闭了自己的听觉。再瞧叶铮,也是一样的封闭了自己的听觉。两人交换了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开始认命地等着酒楼上菜。
谢逸致也知道他们不堪谢鲤的喋喋不休,说到底谢鲤每次的话题还是围绕在她身上,旁人不听也不影响。
她好整以暇准备继续听谢鲤讲她之前读过的话本子,就听到外面一阵骚乱。
什么东西被掀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与之一起传进来的,还有一句话。
“什么星衍谢家,那种不中用的家族也敢出来混,还是回你的老巢里当缩头乌龟去吧!”
第67章 锁春阳中 03
包厢门吱呀一声开启, 身着桃红色半臂配着杏色下裙的婢子端着黄梨木托盘鱼贯而入。
叶铮眼巴巴地瞧着托盘里的美味佳肴,槲生则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位婢子托着的银制酒壶。
婢子们行至桌边,却没直接端上菜肴,而是列成一排, 将托盘举过头顶, 一副恭敬样子。
走在最前的那位着藕色半臂的姑娘袅袅娜娜地走上来, 将精致托盘里的一道色泽金黄、外焦里嫩的糖醋鱼端上了桌。与此同时,她微收下颌, 将姣好的面容暴露在坐在主座的谢逸致眼前。
谢逸致一直在探听着外面的动静,修仙之人耳目清明, 一道木门并不足以阻隔。可包厢外面除了起初那一句与谢家有关的, 竟是再没发出过其他声响。
她下意识地蹙眉,一张美人面就显得格外冰冷。
正觑着她神色的婢子连忙低了头,不敢再看, 规规矩矩地走到一旁, 打算将第二道菜摆上桌。
就在此时, 外面却又传来了声响。那是两个不大的少年, 声音稚嫩。
“刚刚为何要拦着我?一介散修而已,居然这样欺辱别人!”
“珣朗,慎言。”
“哼, 要是再让我遇到他,不把他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我就不叫谢玉!”
“你若是再闯祸, 家主定然要将你再关个三五年。”
“才不会呢!老头子自从上次去了趟登云峰,就整日整日在藏书楼里抱着画卷哭,问他也不回应,一张老脸哭得和我娘种的菊花似的。”
“珣朗.....”
“慎言是吧, 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原来这两位少年还是锁春阳的弟子,听起来,那叫做谢玉的少年还是谢崇安的孩子,倒是一副侠义心肠。不过,现下的谢家竟然需要谨小慎微到连出手相助都要再三思虑的地步了么?
“谢前辈,你瞧!”
谢鲤从怀中掏出一把扇子来,指节一错展开扇面。手中灵力运转,一朵纯白的梨花便在扇面上徐徐开放。
“赠卿梨花白,聊以慰相思。”
听到这句话,谢逸致诧异地瞧着谢鲤,倒是没想到谢鲤连这句话都能挖出来。不过可惜的是,这句话可不是她说的,而是一位老朋友说的。
她看向叶铮,对方毫无察觉地捏着竹箸正准备对着正中的糖醋鱼下手。
这时候婢子们也已经上完了菜,便整齐有序地列成一队离开包厢。走在最末身形矮小的姑娘偷偷回头瞧了一眼,正对上谢鲤深邃的眼神,被吓得一哆嗦,咬咬牙,转身冲到了谢鲤面前。
“姑娘,您救救秀秀,救救她。那是个恶魔,若是不救下她,她会死的。”
小姑娘瞧着才十二三的年岁,梳着酒楼里制式的双丫髻。此时声泪俱下,已经跪在地上哭求着谢鲤。
有婢子想上前将她扯回去,却被那藕色半臂的姑娘拽住,摇了摇头示意别管。
谢鲤见状手忙脚乱地便要将这位姑娘扶起来,可那姑娘却哆嗦着身子,一个劲地重复着“救秀秀”的话语。
见到如此情况,槲生和叶铮当然也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槲生打了个响指解了之前的咒术,两人看向谢逸致。
“这位姑娘,你不要急,且慢慢说。”谢逸致觑了一眼有些慌乱、险些就要和那姑娘一并跪下的谢鲤,复又看向那小姑娘,和颜悦色道。
叶铮看了一眼一桌子的美味,叹了口气,就支棱起耳朵听着小姑娘能说些什么。
原来这姑娘叫红袖,在这酒楼里做侍女,与她一道的还有一位叫秀秀的姑娘。秀秀比她年幼些,刚过了十一岁的生辰,生得清秀可人,因着身量不够,大多数时候只是在后厨帮忙摆盘。
今日酒楼里实在是转圜不过来,便让秀秀一个小丫头做了上菜的活计。哪想刚刚撤出来的时候冲撞了一位客人,直接被那人扯着衣领子带走了。
“刚刚有两位公子想帮忙的,却也被那人折辱,甚至将其中一位公子打了出去。”
“您有仙人手段,求求您救救秀秀吧。”
最终几人还是没能好好地吃上一顿,便马不停蹄地跟着红袖去救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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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也在这酒楼当值,被她嘱托要跟着那男子。对方胆子不大,最后也只是跟到了巷口就不敢再靠近了。
“几位贵人,那人就是在最靠里的那家里。起初还能听到秀秀的哭声,现下什么声音都没了,我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已经遭受了什么意外?”
穿着灰色短打的小厮神情懊恼,语气担忧极了,探着身子向巷子里看了一眼,复又回来说道。
“若是秀秀出了什么意外,我定是会良心难安的。”
“你别说了,可真是要急死我了。”红袖听着这话,险些又落了泪。
“姑娘别担心,我们可是个顶个的好手,一定能帮你把那个狗东西捆得结结实实的,再把秀秀姑娘救出来的。”叶铮抓着醉生,嘴角咧出一个笑来,动作浮夸地做了个狰狞的表情。
“行了,别说那么多话。那姑娘又没死,大约只是被药晕过去或者是被打晕过去了。”
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槲生此时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第一个走进了那处巷子。叶铮见状,也咋咋呼呼地跟了上去。
“都差点忘了你可以感知鬼魂的存在,你这身份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啊?”
“现在又不怕了?我可是你最害怕的那种存在哦!”
谢鲤漆黑的瞳眸里闪着点点泪花,站在谢逸致身旁,手里松松地扯着谢逸致的衣摆。
木扇被她拿在手里,扇柄缀着简单的络子,将一颗莹白的珠子攒成了扇坠。此时随着她有些发抖的手一摆一摆的,在阳光下折出一道温润的光来。
谢逸致拍了拍谢鲤,算是安慰。
“以防万一,二位还是先回酒楼里吧。若是救出了秀秀姑娘,我们几人会将她送回酒楼去的。”
她仔细嘱咐了红袖和她的竹马,确保两人不会因为落单而出事。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也转身进了小巷。谢鲤跟着她,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