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快步行走,她越是觉得自己身后有人悄悄尾随。
这感觉玄之又玄,像是一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冬夏不敢回头,脚步匆匆,背上汗毛根根竖起,浑身炸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视线在街上反复扫视,试图找到点什么——随便什么,只要那是能让她借力的东西就行。
潜伏在暗处的爪牙仿佛一双毒蛇的眼睛紧紧锁定冬夏,令她毛骨悚然。
在背后冷意几乎如同寒芒扎背般让冬夏感觉到疼痛的那瞬间,冬夏终于看见了一道说熟悉不熟悉、说陌生不陌生的背影:“谭师兄!”
被叫的人疑惑地转过头来,见到冬夏的脸时顿时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已入夜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正是今日早些时候提议要清空酒馆的那名主事弟子。
“城中风景好,多走了些地方,没想到天黑得这么快。”冬夏挂起笑意同他套近乎,“这才匆匆往白楼赶——对了,这孩子是走丢的,夜都深了,明日我再将她送回家去,今日便也宿在白楼里,可以吗?”
“仙尊若没意见,自然可以。”主事弟子语气生硬地道,“城中有宵禁,你尽快回楼中。”
“那就好,黎清肯定听我的,”冬夏笑盈盈道,“那就多谢谭师兄。”
主事弟子狐疑地注视了冬夏片刻,转身摆了摆手示意她尽快离开。
冬夏含笑朝主事弟子颔首,同他错身而过时,面上虽然仍带着笑,手掌心里已经捏了一簇冷汗。
上前打招呼时她还没想太多,可在见到这位显然对自己地位非常在乎、喜欢在身后带着一帮地位比自己低的弟子撑场面的主事弟子居然是孤身一人时,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城里既然有宵禁,他为何一个人悄悄出来?
虽然只是两三句话的交锋,冬夏还是将黎清拉出来当了大旗,刻意表现出了几分和黎清的亲密。
无论这城里有什么勾当在进行,黎清对这些人的震慑总是真的。只要他们害怕敬畏黎清一分,用黎清来当护罩便安稳一分。
同谭姓弟子道别后,芒刺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冬夏得以安全地回到白楼,而后发觉门口居然换了两个守门弟子,同她刚才出去时不一样了。
“黎清回来了吗?”她询问新来的二人。
两人恭恭敬敬对她行礼:“仙尊尚未返回。”
思及黎清明明在纸条中是只需片刻的意思,冬夏疑惑地拧眉:“一次也没回来过吗?”
两名守门弟子对视了一眼,道:“不曾见过。”
冬夏只得应了下来,又向他们解释过怀中小姑娘的事情,再要了些热水、吃食和孩童的衣物。
出乎她意料的是,新来的两名守门弟子意外地好说话,用了些术法便轻而易举地飞快倒腾出一大桶的热水、送到了她房中。
回到这房间里,冬夏才放松了些,叫醒了小姑娘。
小姑娘醒来时一双眼睛都是红肿的,像只受惊的兔子,见到冬夏便立刻蹦到了她身上,沙哑地唤道:“冬夏姐姐。”
“没事了,你在这里没人敢动你。”冬夏温和地安慰她,“今天太晚了,明天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小姑娘抽了抽鼻子,怯生生道,“我是离家出走的,我家不在这里。”
冬夏倒了热水给她,哄道:“那你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吗?能不能叫你家人来接你回去?”
小姑娘低下了头去,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家里人不要我了。”
冬夏心里一软:“怎么会呢。”
“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也不能修炼,他们就不要我了,还说要生一个新的孩子。”小姑娘抽噎起来,“我跑出来后就被那两个坏人抓住,他们说,要把我送去卖掉!”
冬夏无法,只得又哄了她一回,仿佛有用不尽的温柔耐心。
等小姑娘终于平静下来后,她羞答答地告诉了冬夏自己的真名:“我叫殷秋水。”
“肚子饿了吧?先吃饭好不好?”冬夏顺了顺小姑娘哭得带了潮气的鬓发,“吃了饭再洗个澡,有什么事情,晚上再和姐姐一一细说。”
殷秋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好,便朝冬夏张开了手臂要她抱。
这几步路她也不是不能走,可见小姑娘眼底带着试探希冀,冬夏便没能拒绝,抱着她从床榻到了桌边吃饭。
等晚饭过后,冬夏又少不得带着小姑娘洗澡。
修仙之人似乎身不染尘,便也不必进行这些繁琐的熟悉过程。
不住在城镇里的晚上,冬夏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还是黎清用法诀替她做的清理。
当能有热水能舒舒服服泡上一场的时候,冬夏总归是不会吝啬自己的。
入浴之前,殷秋水将脖子上戴的一块金属片摘了下来,郑重地塞进冬夏手里:“这个能叫人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我就是靠这个从家里跑出来的,不过要是叫人碰到身体,就不管用了。”
冬夏看了一眼,笑道:“倒也精致。”
殷秋水眉开眼笑:“那就送给姐姐当谢礼啦。”
冬夏:“……”这也太大方了,一定也是个大家族里跑出来的。
见殷秋水大有“你不收我就哭”的架势,冬夏只得暂且收下金属片,预备等着将小姑娘送回家去的时候一道送回。
两人进了一个浴桶里,将小姑娘黑亮的头发都洗净梳顺了之后,冬夏才轻吁了一口气:“好啦,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还好这是个还算听话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冬夏总觉得自己从前似乎带过一个十分不听话的崽子,总要打一顿才能老实上三天。
闻言,小姑娘立刻哗啦啦地从浴桶里转过身来,没有安全感地往冬夏怀里钻,几乎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想到小姑娘今天差点因为离家出走被人拐卖,又是这么小的年纪,冬夏宽容地将她抱入怀中拍了拍。
“冬夏姐姐身上的这个我见过。”殷秋水突然道。
冬夏垂下眼去:“我身上的什么?”
“就是这个。”殷秋水用手指了指冬夏侧腰,“这个记号一样的东西,我在想带走我的那两个人身上见过的。”
冬夏倏地坐直了身体:“真的?”
早在第一次沐浴的时候,冬夏便发现自己身上长着一块胎记模样的东西。
就形状来看,似乎像是一朵红色的花,花瓣花萼都清晰可见。
冬夏起初以为是刺青,认真摸过后才发觉并不是,便以为是天生的胎记,便没有对黎清提起。
不提的另一个原因也很简单,冬夏每每触摸它都觉得心中带着反感,更不想被他人看见,自然不愿意对黎清提起。
但若是有人拥有和她相似的记号——这或许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胎记!
“嗯。”殷秋水认真地点头,又揪着眉头仔细地回忆了片刻,才道,“但他们的记号不在这个位置,而且颜色和姐姐的不一样。我太害怕了,只能想起来这些……”
“已经很多了。”冬夏摸摸殷秋水的头发,将重新靠过来撒娇的小姑娘抱住,稍稍往后仰了仰头,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的呆。
等夜深将殷秋水哄睡以后,冬夏将钱多多给的令牌揣进怀里,再将殷秋水给的金属片往脖子上一挂,毫不犹豫地再度出了白楼。
两名守门弟子正在盘腿打坐,冬夏蹑手蹑脚从他们中间过去,竟全然没有惊动他们。
轻舒了一口气后,冬夏便朝着白日里那两个青年带着殷秋水一路赶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脚步轻盈,又巧妙地将路线没在暗影之中,像是夜里一阵不引人注意的微风。
作者有话要说: 黎清:逃跑就打断腿。
黎清:……嗯,回来了,那我也回去。
黎清:……在洗澡,我等等再来。
……
黎清:你果然是要逃跑:)
☆、第 7 章
刚要离开白楼时,冬夏的心脏还紧张得砰砰跳,等走了一小段后,这紧张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从她心中潮水般退了出去。
她放轻脚步行走在黑黢黢的步道上,只有月光和偶尔的长明灯点亮她的侧颜。
托了手中那金属片的帮助,她确实没有惊动任何人。
城不算太大,冬夏在白日将殷秋水救下的地方止步,左右观望一圈后又向前走去。
虽然没有确切的目标,但也不算太难找。
毕竟这些拐子做的事情见不得光,选择的落脚处也一定是个不引人瞩目的地方;再者,他们丢了人,这会儿应该相当警戒,说不定还有人特地放风。
照着这两条标准,冬夏沿着大街小巷转悠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终于瞧见了一丝端倪。
只有月光的青砖巷中,冬夏见到一个人正坐在某扇院门旁边喝酒。
那不是什么好酒,他喝得也很急,大半都顺着下巴洒在了身上,一幅借酒浇愁的烦躁模样。
冬夏想了想,弯腰将鞋脱了放到阴影里,赤足往那人走去。
离得近了以后,冬夏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孔——正是白日里谎称自己是殷秋水哥哥的其中一名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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