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那么麻烦。下次哪里再有妖魔作乱,你自请去降妖除魔,我也乐的清闲。”蚩尤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总归在战神神位上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说的,仿佛我稀罕这个神位似的。若不是……”蚩尤说着,却又没说下去,只低低笑了一声。
“若不是什么?”祝融好奇道。
“若不是如今的天将无人能赢我,我又推辞不得,我早就不做这战神了。”蚩尤正经道。
祝融想了想道:“许久不听你说这样的话了,我居然觉得有些怀念。”
蚩尤笑笑,道:“我现在发这些牢骚,还有你在听,也自觉还算欣慰。”
祝融拍着他的肩大笑。
瑶姬此时却笑不出来。王母屏退左右单独留她说话,她此前在凌霄宝殿的嚣张气焰便顿时萎了。
西王母虽同她有母女名分,但王母座下义女颇多,她位子不上不下,倒不见多少亲厚。瑶姬同她相处,是尊敬多过亲密的。西王母不像炎帝对她那样进行教养,也很少呵斥她,但瑶姬总觉得在王母面前比不得在炎帝膝下自在。
此时,王母显出十二分的威仪,瑶姬便有些吃不消了。
“娘娘。”她低低叫了一声。
“瑶姬啊瑶姬,你知道我为何从不管教你吗?”
“因瑶姬从前体弱,娘娘不好管教。”瑶姬想了想,挑了个最安全的理由。
“因你是你爹的孩子,我相信他教养出的孩子必是仁慈淳厚之辈。”西王母道。
“瑶姬辜负了阿爹,也辜负了娘娘。”瑶姬俯身拜下。
“你嘴上说着辜负,心里只怕未必是这样想的。”王母说着,又叹道:“你自小接触的都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见人断事耳濡目染之下便把他们的手段学了十成十。但我今日有一句话还是要同你说,但凡把自己置于险境的方法,都算不得是好方法。”
“谨记娘娘教诲。”瑶姬马上表示受教。她应付长辈很有一套,是谓虚心认错死不悔改。面子上绝对过得去,私底下照样我行我素。
“我只盼你真心听进去这话。切莫聪明反被聪明误。”王母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瑶姬出了斗牛宫,看着时不时飞过的仙鹤,轻轻纾了一口气。
第9章
果然如蚩尤所言,女娃同东海的官司尘埃落定,瑶姬那厉害的辞锋和不肯吃亏的性子却也闹的众所周知。特别是敖清受完刑之后魂魄受创,多年修为毁于一旦,这位往日以美丽多情形象闻名于世的巫山神女第一次以乖张之名为天上各路仙家所知。
这些后来因各种机缘修成正果的神仙对瑶姬知之甚少。因她早逝,在上古时也无大建树,是以名声不显。倒是凡间有关于她的一些传说,不过却都是些同人间帝王有所牵扯的桃色艳闻,登不得大雅之堂。此番他们也是第一次领教她的厉害。
瑶姬却管不着别人如何看她,她本就不耐烦待在天庭,然而女娃魂魄受损,不得不留在大罗天修养,她不放心把女娃一人留在大罗天,便也只得在天庭小住了几日。
赤松子随西王母来天庭做了雨神,因为女娃之事,又特向瑶姬告罪不曾第一时间告知她女娃失踪之事,又劝诫她下次有事不可一力承担,需同他商量。
瑶姬囫囵应了打发了赤松子,扯了殿前梨树上的一枝梨花,把玩了片刻,觉得天庭实在无聊,不由得一声长叹。
“你如今不该是得意的时候,叹什么气?”蚩尤见了不觉好奇道。
“我有什么可得意的?”瑶姬手指转着梨枝,转身反问道。
蚩尤居然被她问住了,仔细想想便道:“也确实。这桩事还要你如此费心费力去做,到头来也不过为了一个公道。”
瑶姬笑了笑便问:“不知将军今日来,是有何要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着此次我也算是出了点力气,怎不见你同我道谢。”
蚩尤不在龙王面前喊破瑶姬身份,此为一,亦在庭辩之时帮着瑶姬牵扯出阎君闹大事态扩大赢面,此为二,瑶姬确实心领也确实未同他道谢,如今见人家大刺刺上门来讨谢,反倒有些啼笑皆非。
“此番多谢将军成全。”瑶姬手拈梨花枝,周正向蚩尤行了一礼,蚩尤大大方方受了,方道:“女娃当年待我不错,此事我出力也份数应当。”
瑶姬听罢抿了唇,心想:女娃确实待你不错,认真论起来整个南庭都待你不错,也不见你感恩,却最后还要同我父亲作对。
她嘴上却道:“将军念旧,女娃亦对将军心怀感激。”
“那么你呢?”蚩尤问道。
“什么?”瑶姬蹙眉。
“你说女娃对我心怀感激,那么你呢?”
瑶姬道:“我对将军自然也是心怀感激。”
“我却未见到这感激之情。”
瑶姬便从善如流,手抚了抚梨花,道:“本来,感激之情理应放在心里,如今将军既然想看到,瑶姬便也只能借花献佛了。”她说着,便真将梨花枝捧至蚩尤面前。
蚩尤见她这样便宜行事了却因果,便也笑笑接下了。那梨花纯白若雪,颤巍巍长在枝头,煞是可爱。
“得神女献花,实在蚩尤之幸。”蚩尤拈了朵梨花,煞有介事道。
“你若觉得这感激不够,我这边还有。”瑶姬指了指一边的梨树。
然而世上居然真有这等不上道之人,蚩尤还真仔细看了看梨树,看稳妥了转头便对瑶姬说:“既是神女所赠,本君只能却之不恭了。”
末了还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说起来也奇怪,蚩尤素有杀名,少时还有些冷肃难以亲近,如今笑容却多了起来,同四海传扬的那个凶神恶煞的战神,判若两人。
瑶姬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冷不防被他噎了一噎,体会到了一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恼怒来,只得心中暗暗给自己做铺垫,想着反正这梨树也是天庭之物,移到哪儿都出不了天宫。便是移植起来劳神劳力,也费的不是自己的神自己的力。
“将军喜欢,就是这梨树的造化了。”瑶姬抚掌,笑了笑道:“等下我便着人动土,送到战神殿去。”
“此事不忙,它既长在这儿,我也不怕它跑了。”蚩尤说着,左右看了一圈又道:“我站了半天,怎么也不见主人请我入座。”
瑶姬便只得道:“还请蚩尤将军上座。”她说着随手施法,在梨树下布了席案。
“说起来今天将军倒有空,来找我叙旧。”瑶姬施了法让茶水自动注入茶盏,顺便又似有心似无心问了一句。
“我是司战的神,你难道希望我天天忙着打仗?”蚩尤喝了口茶,反问她。
瑶姬吃了个钉子,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之前你不是还去巡海,我想着三界之内要巡视的地方应有很多,故有此一问。”
“哦,我还以为你盼着天下大乱呢。”蚩尤偏头笑道。
这话就有点来者不善了,瑶姬理了理宽大的袖口,微微一哂:“将军说笑了。”
“你说是说笑,那就是说笑。话说,你口口声声称我为将军,只怕心里很不屑吧。我倒没见你叫祝融一口一个火神的。”蚩尤又道。
“那如何能一样。”瑶姬便顺口驳道,说完又皱了眉,似有些后悔。
“怎么不一样?”蚩尤反问。
瑶姬便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将军今日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蚩尤却还对前言不肯罢休,继续问道“你倒说说怎么不一样了?”
“祝融家族世代乃我南庭重臣,他又同我一道长大,自然可不拘这些俗礼。将军当年乃是九黎之君,一方君主,如今是天庭战神,掌三界战事,瑶姬自然不敢不敬。”
“哦,原来如此。”蚩尤点了点头,复又道:“你同我之间尚还有同窗之谊,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以后可姓名相称,如今在世的故人也不多,叙旧都找不着人,以后可多多来往。”
瑶姬被他说的有些糊涂,一脸孤疑道:“你是真的蚩尤?别是祝融变来逗我的。”
“祝融他经常变作别人的模样来逗你吗?”蚩尤严肃地问。
瑶姬想了想道:“那倒没有。他也不敢。”
蚩尤莞尔。
复又道:“方才我顺道去了大罗天,看了女娃,她恢复的倒还好,对女娃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事还得看她。她若愿意,可随我回巫山,她若不愿,也可以继续回东海填海。”瑶姬沉吟片刻道。
“以女娃的脾性,只怕还是要回东海。”蚩尤看着茶盏中浅碧的茶水,想了想又道:“你就不怕她再遭毒手?”
“你说东海吗?将军想想如你是东海龙族,女娃天天出现在东海,你待如何?”
“若我是东海龙族,只怕心里恨的要死,却也要天天盯着,就怕她出什么意外。”蚩尤缓缓道:“东海龙族受此大挫,只怕短时间内不敢再犯。”
“我同东海,已是死敌。此番连累将军也得罪了东海,瑶姬这里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瑶姬想到蚩尤此次也算大大得罪了东海,到底过意不去,便以茶敬了蚩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