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让它舍弃你,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天打雷劈的缺德事。”唐恬嘴里跟人打炮仗,脚下悄悄踢了下陆远,低声催促,“快走!”
章淮说的是让他们走,没说她也可以走,而艾丽他们知道他太多秘密,难保他不会再起杀心。
陆远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浓重,他并不觉得对方大费周章的把他们弄到这里来,会轻易的放他们离开,一咬牙,一把拉起艾丽,“走!”
猝不及防的艾丽被陆远拖着走了几步,回神忙去抓唐恬,急惶地叫道,“一起走!”
两人离的很近,她伸出去的手指几乎抓到唐恬的手腕,但下一秒少女翻手一拧,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避开了她的视线,“回车上、不用等我,回去就走!”
曾经身为特种兵的陆远,在那人饶有兴趣的注视下背后毛骨悚然,发力把两个女人连拖带抱的弄走,“别在这里,不要给她添乱!”
艾丽嗓子眼堵得慌,被陆远拖着,眼睁睁地看着四周熊汹涌而上的黑暗吞噬了少女白色的背影。
数十分钟后三人返回到了地面上,天已经完全的黑了,新鲜空气灌入耳鼻之中,霎时间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不行,”刚刚落地,艾丽一把抓住陆远的胳膊,央求着,“你带着安琪拉回车上,我下去帮她。”
“你别发疯了,”陆远大掌如钳抓着她肩膀,怒其不争的低吼,“你会什么?你有什么用?你还没明白吗?那个人是跟唐恬一样的。那不是我们能够介入的领域了!”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她是为了安吉拉为了我们!那人手里有枪,唐恬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他不会放过她的!”
陆远看着艾丽发红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按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字说,“你带着安吉拉出去,我下去,”他故作轻松的道,“好歹我还有点身手,肉搏的话也能对付他。”
“不行!”话没说完就被艾丽尖锐的叫声打断了,“我不能拖累你。”
两人争执着,谁也不肯让对方下去,安吉拉在旁边抱着自己的胳膊,茫然又无措,眼中含着泪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艾丽跟陆远争执间还要安慰她,“我说过,只要能够救下你,哪怕豁出我自己的生命都在所不惜,但是我不能连累别人,唐恬已经帮了我们够多的了。”
陆远紧皱眉头,“就算你下去,你也救不了她!”
“但至少我这样于心无愧,如果真的,我们就这样走了,我一辈子都良心不安!”夜晚的风吹拂了女人长长的卷发,她的面容坚定没有一丝害怕,在这样的注视下,满腔怒火急的快跳脚的陆远仿佛安抚了,他平静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呼了口气,一如往昔的带着一点痞笑说,“你下去了,我也一辈子良心不安,所以,”他郑重其事的说,“我们一起下去吧,哪怕下方是地狱,我也会陪着你。”
艾丽张了张嘴,面对男人坚毅的面容,如鲠在喉,“陆远,”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着颤,在夜风中回荡。
“就这么说定了,”男人不容置喙的牵住她的手,另一手摸出车钥匙、钱包等东西,一股脑儿都塞到了手足无措的安吉拉手中,“这是我的银行卡,密码是你姐的生日,这是车钥匙,车就停在监区门口,你出去开着车,沿着铁轨一直走,不要拐弯,不要走岔路,要穿过一个隧道,四个小时就可以到镇上了。”
看他如此郑重地交代后事,还有那句银行卡的密码是自己的生日,艾丽的心像是被戳了一下,又酸又甜。
用力的眨了下眼,甩掉泪水,利索地把自己的随身物品也交给了安吉拉,“去吧,我在外面还有房子,别用你的能力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好好的过一生。”
“不要,”抱着满怀的东西,安吉拉仓皇的流着泪,“姐姐,姐夫,不要下去!”
艾丽和陆远牵着手,两人相视一笑,跳到下井的笼子里,徐徐回到矿井深处。
“别去!”安吉拉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跌跌撞撞跑着来追他们。
简陋的电梯落地,门还没打开,“别回去。”一个陌生的像是烟熏过的沙哑女声,突兀的出现在矿洞的黑暗中。
“谁!”
下面居然还有别人!
两人顿时神情一紧,陆远电筒一扫,不远处好像有一个人,悄无声息躲在拐角处,感觉不到一点活气,只露着白惨惨的半张脸,探头看着他们,“走吧,别回去。你们帮不了她的。回去反而是拖累她。”
上一代生死簿的主人和这一次的主人,他们必须要在今天做个了断。
“你是什么人?”陆远心神一震,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有人在这里,或者是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那个女人摇了摇头,就藏在拐角处,不让他们进来,天井投下的微光和地上的黑暗隔开他们,像是一道泾渭分明的生死界限。
艾丽想打开门,对方远远挥了下袖子,砰的一声,电梯门被关上,明明他们都没有按开关,却开始格格上升。
这样诡异的力量让两人不寒而栗。
那女人仰着头望着格格上升笼子里的他们,轻声说,“回去吧,忘掉这里的一切,忘掉她。”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此各走阳关路,生死不再相见才是最好。
艾丽恍然明白过来,手指一把抓紧铁笼,嗓子干涩,“你是唐恬的人,对不对。”
那人--张宁萱点头,“你们放心,她会没事的。”
随着升降机徐徐的上升,艾丽和陆远的心情却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
两人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也许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唐恬了。
目送着升降机升出了井外,张宁萱手心凭空浮现一个黑色的毛线团,它抖动毛线,毛线球咕噜噜的在半空滚开,像是织毛衣一样,两只手的毛线不停地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密密的网,把井口封得严严实实,以防上面再有人下来。
做完了这一切,她的余光不经意往纵横交错的其中一个洞口瞟了一眼,身影随即隐入黑暗之中。
大战即将来临。
在黑漆漆的矿洞深处,一丛篝火跃动着,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唐恬说,“你已经被剥夺了资格,你不可能再用得了手机。”
章淮笑了笑,“其实我本来也没想用它。”
话音刚落,唐恬出乎意料的看着对方直接把手机投进了篝火之中,高温之下,手机迅速的融化,像是一块泥巴一样软掉,最后成了一滩泥,变成了篝火的燃料。
唐恬诧异了一下,立刻笃定道,“你毁不了它!”
陈煦的日记本有写过,任凭火烧水淹,甚至用化学试剂想毁掉这个手机,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几天之后,手机会毫发无损的回到他的身边。
章淮拍了拍手,“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趁着它不在的这段时间跟你说说话而已。”
作为生死簿的前一任主人,他对它的了解自然要比接触手机才短短半年不到的唐恬深得多。
他笑容很微妙,“□□控的滋味,不好受吧?”
唐恬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目的,“你想说什么。”
章淮摊开手,像是一个年长的长辈,温和且包容地看着她,“你的心情,我完全都懂。那些年我也被他操控着,做了许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结婚生子,看着儿孙满堂,可是却被迫要行走在阴间,跟这些恐怖的鬼魂打交道,你应该经常会做噩梦吧。”
唐恬适时地沉默。
章淮目露怜悯,了然道,“我那时候整宿整宿的做噩梦。那些厉鬼,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潜伏在你的周围,有向你求助的,有被你拒绝后,立刻狂性大发要杀了你的,还有惦记着你这个身体,随时随地想要杀死你的厉鬼……那些年我遇到的太多了。你觉得手机,他能护到你到什么时候呢?回想你的经历,是不是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现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你看看社会新闻,几乎每天都有杀人或者被杀的案子。你要面临的情况,比二三十年前我那时候更艰难。反观生死簿,它为了防止你的反叛,故意限制了你的很多能力。”
他意有所指的瞟了眼熊熊跳动的篝火中融化成烂泥的手机,“你手无缚鸡之力,什么能力都没有。而生死簿,只要它什么时候决定换宿主,没了它的庇护,你立刻就会被群鬼生吞活剥了。”
唐恬反驳,“但它救了我的命,我本来应该是要死的人!”
“我知道,”章淮压了下手,语气的安抚的,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久居上位者的轻慢,“这就是它开出的条件而已,让我们听命行事、为它所用的条件。”
篝火的光亮映在他黑沉沉的眼中,像是一簇怒火在跃动,“这根本就是不平等的,换句话说,凭什么我们一定要死呢?”
他一字一字低沉有力,“凭什么有的人就可以一生顺遂、长命百岁?按照生死簿的道理,我们的命运是天命,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我们要早夭而亡,那些人就可以大富大贵,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