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万知绝望的嘶吼着,凤鸣声凄厉无比,却毫无用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掏空一切,仅剩下一层炙烤的酥脆无比的表皮,也逐渐开裂、崩碎……
与此同时,朝暮只觉得一道极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呼唤着她,身体不由自主的化成原形,一株小草悬浮在半空中,正是那凡间马路边随便一脚就能踩折几根的杂草模样,普通的似乎任何人都有贬低她的资本。
而此刻,诸天仙神,无一人敢轻视这棵草。
凤万知毁灭的肉身中,无数碧色争先恐后飞出,乳燕归巢一般,化成千万缕青光直直汇入狗尾草中,纤细修长的草叶舒展开来,露出里头毛茸茸的一簇狗尾花,清香盈满整片天空,嗅一口只觉得玄妙无比,竟给人一种顿悟之感。
漫天阴云随之消散,日月一同出现在天际,辉映出无比璀璨的霞光,这霞光绵延至诸天万界,下至地府阴狱,上至三十三重天,所有生灵均有所感,齐齐往天际瑞霞望去。
那一株碧玉般的小草轻轻颤了颤,施放出一阵令人窒息的威压,众仙纷纷跪倒在地,神色惶恐,大气不敢喘一下,这样恐怖的威压,连魂魄本源都随之激荡不已,即便是仙主,也做不到其千分之一。
一道青光闪过,草身化成人形,比之从前更为清艳的容貌,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朝暮神君——”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朝暮幽绿色的瞳目眯了眯,视线在下方跪成一片的仙人身上扫过,不辨喜怒。
隋迩飞至狗尾草身旁,眉眼含笑,他等待了亿万年,终于迎回了他的小草,语调不免有些激动:“你想起来了?”
朝暮瞥了他一眼,并不理睬,这只兔子将她坑的不轻,她此刻不踩他两脚或是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已是用了最大的自制力。
朝暮轻轻抬手,三点灵光将重伤的与锋、雁衡阳、雁雪托起,不消片刻,三人就从频死状态回转过来。
与锋茫然的看着周边跪倒的仙人,视线顺着他们磕头的方向望去,瞧见朝暮后面色大喜:“姐姐,姐姐你没事吗,真是太好了!”
雁衡阳却是敏锐的察觉到朝暮身上异乎寻常的气势,他是三人里伤的最轻的,方才昏昏沉沉沉之际,倒也感知到外界的一些景象,顿时沉默不语。
他从未想过,朝暮这样一棵狗尾巴草,有朝一日竟会成为高不可攀的神君,亦或是,她本来就是神君转世。
朝暮朝小徒弟笑了笑,绝美的面容使得与锋呆怔了片刻,双颊飞上两团薄红,一直红到耳根里。
朝暮却是收回了目光,扫向其他人,葱白一样的食指抵在红唇上,轻笑:“那么,有些账该算算了。”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自云端坠下,跌入尘土之中,白小莲自以为藏的严实,却不料这么容易就被揪了出来,不禁惊惧不已,也顾不上满身脏污的血泥,抬头就要看向朝暮,眼帘却被两团放大的黑影占据。
“砰砰——”
黑袍人和雁峰一同被丢下,砸在白小莲身上,三人如同老鼠一般胡乱窜动,又毫无形象的拱成一团,推搡之际,雁峰忽而一脚踢开白小莲和黑袍,探出头讨好道:
“朝暮神君,在下是受人蛊惑才犯下大错,求神君开恩啊!”
他这般高声说了一句,却被黑袍人猛的揪住了领子冷笑:“大公子想将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未免太过无情了吧,雁北可是你亲手杀死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你拿着天外魔赠与的毒剑,缩在雁北身后,趁他不备……”
“住嘴!”雁峰气急败坏的推开黑袍人,辩解道:“那是我亲生父亲,我怎么可能对他下毒手,根本是你,对!就是你!是你杀了我父亲,又打晕了我,逼迫我替你们做事!”
白小莲注视着这个自己曾无限向往的世家公子,心中一片荒凉,一股奇怪的感觉涌现出来,这样的男人,果真值得她费尽心思攀附吗,即便他是世家贵胄又如何,危难之际只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出去当挡箭牌,如今又千方百计的推脱责任保全自己,她这般艰辛,最后得到了什么?
“她,还有她!”雁峰忽而一巴掌扇在白小莲木讷的脸上,恶狠狠道:“都是这个贱人勾/引我,教唆我来找常山柳氏的麻烦,靠着那点不知廉耻的床上功夫来拴住本公子,我呸,下贱坯子,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
白小莲眸光微动,阴森森的觑了雁峰一眼,十指指甲猛的暴涨,瞬间锁住雁峰的咽喉,骑在他身上使劲掐了下去:“我是什么身份?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如今却问我是什么身份,雁峰,你怎么就如此无能,我真是瞎了眼,看中你这个废物!”
雁峰眼白直翻,口中反复呜咽着“贱人”二字,手脚不住的挣扎,忽然一个猛蹬,踹中白小莲小腹,将人踢飞,自己立即站起来,朝她身上啐了一口:“下界来的小妖精,真当自己是正经神仙了?还清白,清白能值几钱银子?”
朝暮坐在云头,单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向这狗咬狗的一幕。
雁峰与白小莲又扭打在一起,黑袍人却是独善其身,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不时往天上瞟去。
一阵微风吹过,那地上的黑袍随风而逝,竟是乘着这缕风逃遁了出去。
朝暮轻轻哼了一下,天边倏然响起一道炸裂声,众仙举目望去,只见到一点元神精光的湮灭,随后则是簌簌落下的尸块和碎肉,似乎还有飘飞的黑色袍布。
“竟是神魂具灭,连投胎的机会也不给了。”
一个神仙喃喃道,其余人纷纷低头,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土里,浑身都在瑟缩发颤。
雁峰和白小莲也不打了,呆滞的看着天上掉落的血肉,半晌回不过神来,人死有轮回,仙灭亦入轮回,但若是连魂魄都催散了,那便是彻底归于虚无,对于历经劫难只求长生的仙人来说,这样完全的死亡是最可怕的事情。
因此,不论是仙界还是凡间,对于杀人断魂之事向来是讳莫如深,或者是谴责为“邪魔外道”,没有一个“正道”首领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这样的刑罚,仙主治理天地万万年,也从未干过这种事。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雁峰咽了一口口水,几乎是哭着哀求道:“朝暮神君,求求您放过我吧,我真的只是受人蒙骗,我没干过什么坏事,都是他们逼我的。”
雁雪瞪眼:“你杀害父亲,带兵围攻天际雪崖和常山,也是别人逼的吗?”
听到这阵熟悉的女声,雁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止不住的道:“小妹,小妹你替我说说好话吧,我是你亲哥哥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雁雪嫌恶的看了他一眼,竟不知母亲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他根本不配和自己拥有同样的血脉。
朝暮听两人交谈完,这才淡淡开口:“围攻常山是谁的主意?”
“自然是仙主、不,凤万知的意思!”雁峰忙不迭的接过话来,极尽谄媚:“那胖凤凰自食恶果,倒是便宜了他,朝暮神君若是心中有恨,不如将他的污名劣迹刻在石头上,让天下人唾弃万万年。”
朝暮道:“我为何要做这种麻烦事?”
雁峰一愣,以为朝暮是嫌弃不够解恨,眼珠子顿时转了起来,想再说两个恶毒的法子,却被白小莲抢了话头。
白小莲抬头直视朝暮,嗤笑道:“你真是可怜,事到如今还念着常山,你可知在你被困于牵魂镜时,常山大长老可是心心念念炼化了你?”
“与我何干?”朝暮面无表情道:“柳氏于我不过陌生人,我只是为了青青一人,想替他守住这座山脉罢了。”
“你说的好听,难道你真不计较这些柳家子弟?你落难时他们都龟缩在山里头,全然没有替你出头的意思,你现在心里一定恨透了吧,然后还要装出一副大度样子,道貌岸然,真是可怜至极哈哈哈。”
“我只为青青而来。”
朝暮说着忽然没了兴致,青青和小镜子的元神都被她保存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何必跟两个死人费口舌。
朝暮手指轻抬,指尖涌出两团灵光。
白小莲猛的睁大了眼睛:“你想杀了我们,像对待黑袍那样碾碎我们的魂魄?你凭什么?你不过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凭什么夺走我们的生机,你如此恶毒,有什么脸面被称为神君?你不配!”
“你一边说我道貌岸然,一边又不让我随心所欲,不觉得自相矛盾吗?至于凭什么……”朝暮扬起嘴角,忽而站起身来,视线从远处无尽的山河收束至眼前跪成一片的神仙,冷冷开口:
“天地万物、世间生灵,无不是由本君神躯所化,而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仙,只不过是靠着我的力量才有幸存活在这世上,我既创造你们,也可随时毁灭你们,若有不甘,先打败我。”
她不再犹豫,灵光飞泄而下,径直将二人吞没,肉身瞬间便化成了飞灰,只剩下神魂在光芒中一点点炙烤,惨叫着走向终结。
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众仙头埋的更低,又齐齐高呼了一声“神君英明”,语气中满是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