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看不到,却能在安魂咒解脱的气场下,隐约一股澈然的气息。
这是往生的灵魂。
……
秘境,从一开始,就被冥寒蝶做了手脚,没有什么玄光圣刹,不过是幌子。
就像是之前幽冥做的那样,以邪教为幌子,行的是邪恶之事。
不论是半年,亦或者是多年,总而言之,寻常所能捕捉到痕迹的一切,已然不可追寻,这都是这是。
他们现在所在的,是镇长的院子。
在外面僵尸的破门骚扰下,修士们的脸色都不好看。
讨论激烈,已然到了尾声。
“不仅仅是我们看到的尸傀,还有潜藏在我们中央的尸傀。”
谢冰咬了咬牙,说出来她的想法:“冥寒蝶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怖,我们眼睛看到的,什么都不能相信。”
周围哗然起来,“现在秘境出不去,全都不相信,那我们岂不是等死?”
“是啊,更何况,你谢冰虽然之前说对了,可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变成了尸傀?万一你领我们领到沟里去了呢?”
“砰”的一声,步战将刀拍在桌上,周围的不满声都没音了。
“已经到了最坏的境地,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步战凝视着自己的刀:“我们之前不肯相信谢冰,是因为我们相信自己,可是我们都错了。”
“冥主在这里,谁能与他一战?我们根本找不到他,甚至,他就在我们中央。”
“一盘散沙,会死,凝聚成一团,会死。不同的是,信谢冰,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冷寂。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步战说的是对的。
步战:“我信谢冰。”
众人迟疑道:“我信谢冰一次。”
谢冰的手指,缓缓收紧。
她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们信我,我只想保住没有成为尸傀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冰抬头,凝视着那些平日里极为寻常的面孔,一字一顿的说:“冥寒蝶,会亲眼欣赏我们的崩溃,所以,他就在我们中央。而接下来,他会让我们感觉到绝望,恐惧……”
这是一个局。
无声的撕裂,集合几十名修士灵气汇聚而成的结界,骤然撕裂!
距离最近的撕裂口处,血雾怦溅!刚刚明明在一起声讨冥寒蝶的修士,转瞬间将剑光对准了道友。
一团混乱,无法甄别是敌是友。
修士的哀嚎,是死亡的余音,而在外的僵尸就那么冲了进来,将修士的尸体拖走。
猫抓耗子,是为玩弄。
第185章 花香
血雨漫天。
修士们已然损伤三分之一,冥寒蝶躲在他们中央,慢条斯理的品味着他们的恐惧,并且,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被他控制。
他们,与提线木偶为伍。
而死去的修士们,只能在混乱中抢救出数名尸体,剩余的全都被尸傀抢走,没多久,全都变成了尸傀。
适才与修士们并肩作战的道友,转瞬间冷厉残忍,拔刀相向。
剑光刀影,血肉残躯。
冥主的修为力量,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冥主修为深不可测,我们无法破解他的尸傀锁魂,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无音宫那边发现我们的异常。”
步战摇头:“天机已然被蒙蔽,也许我们过去几十天,对于外界来说不过是半天而已,等到无音宫乃至仙都觉察到异样,我们怕是无一存活。谢冰,你还有什么想法?”
谢冰是个脆皮的书修,在混乱相杀的时候,步战便将谢冰推到了正中央,她没有受到一点波折,甚至没有溅上一滴血。
谢冰垂着眸子,纤细的手一直死死抓着吕初,一刻也没松开,就连刚才又来的一波相杀都没放开吕初的手。
吕初哭笑不得,好在步战他们足以应对,她便陪着谢冰。
谢冰抱膝坐在石凳上,裙摆坠地,苍白的唇紧抿,视线没有焦点,似是漫无目的落在与吕初交握的手指上。
谢冰的手纤细,吕初的手茧子有些厚,这十几年来,吕初来看望谢冰的时候,两个人其实没什么话:吕初是经常下山出任务,见多识广,精彩纷呈,所见所闻所听俱都抑扬顿挫。
而谢冰不能下山。
所以,谢冰的经历,乏善可陈。
吕初很忙,饶是来看谢冰的时候,也经常会突然接到任务,最多在谢冰这里呆上一会儿。
谢冰听着吕初声情并茂的讲述下山经历,对下山多了很多向往。
与此同时,升起来的,也有迷茫。
很多次,两个人牵着手在石林峰闲话,谢冰的手指总是不老实,拇指指甲总爱抠吕初的指肚。
吕初是体修,皮糙肉厚的,她也不在意,随便谢冰抠指肚。
一个说她摸爬滚打,受伤险些丧命的精彩经过,一个说石林峰的花开花落,草盛豆苗稀的农田日常。
两个人的相处,成了一种平淡但是默契的模式。
饶是现在,生死一线的秘境里,反手相杀的残酷里,谢冰抓着吕初的手指,思索着抠弄她的指肚,十几年的过往攸然而逝。
谢冰没有回答步战。
她埋首膝盖间,将自己完完全全,隔绝在血腥残杀之外,闭上了眼睛。
进入秘境的点点滴滴,俱都展露在她眼前,每一点,每一毫。
到现在,死了几千人。
那么多人啊,那么浓烈的血腥味。
而鼻尖的香味,却始终如影随形。
花锦镇,花锦镇,芬芳浓郁的花锦镇,成了一座死城。
那些摇曳的娇媚花朵,那些暴雨初歇的冷雾晨光,那些遥不可及的旧梦,成了被靴子碾碎的丑陋花液。
……
“二水?二水?”
谢冰低伏在膝间,隔着青裙,露出瘦削清晰的蝴蝶骨,分明是在颤抖。
吕初担心的推了推谢冰瘦削的肩膀,“你身体不舒服吗?”
当吕初的手指落在她后背的时候,微微一怔:
——谢冰的后背,全都汗湿了。
吕初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极为痛苦的挣扎。
一直沉默的谢冰缓缓的坐起身来,她睁开眼,眼圈微红。
手指,放开了吕初的手。
周遭的一切声音,在谢冰耳边成为消失的盲音,不论是焦躁的修士们,亦或者结界外狰狞的尸傀僵尸,都非她所闻。
她身脊笔直,拨开冲到她脸前询问她、质问她的道友,她从最近处,一个一个的去看残留的数百名修士。
恍若疯狂。
……
步战皱眉:“谢冰怎么了?”
有人嘲讽道:“她一直就是个凡人,不过是沾了物修的光,能用几个法诀而已,瞧瞧,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崩溃了!”
“谢冰疯了吗?怎么用那种可怕的眼神冲到我面前!”
“怎么搞的?正是战斗的时候,是她发疯的时候吗?太虚派说是三大门派,怎么会有这么拎不清的女弟子?”
结界内抱怨声阵阵,结界外昔日的道友同门尸傀冰冷的注视着罩子里的人,四面楚歌。
步战握紧手中的刀柄,快走几步,冲到谢冰面前,一把擒住她的肩膀,冷呵道:“你在做什么!你……”
他的话语顿住了,谢冰沉默不语,而她苍白瘦削的脸上,眼圈通红。
步战的话,下意识低了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你这样,我们怎么解决问题呢?”
谢冰抬头,看着步战,摇了摇头。
她终于开口。
她的嗓音有些哽咽,然而第一个字之后,便清冽而冷静:
“冥寒蝶,你的目标是我。”
“我的命,你拿去。”
“吕初的命,还给我。”
话音落下,想要牵扯住谢冰手腕的那双手,那双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吕初一向洒脱,此刻却像是被哽住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茫茫人群,在谢冰眼里,都是灰白之色。
只有吕初那里,对谢冰来说,是彩色的。
她红着眼圈,别开吕初看她的眼神,看向不知名之处。
“我一一查验过,这仅存的二百余名修士,身上俱都带有花香。”思路手机端 她一字一顿,清晰冷颤:
“无一存活。”
结界没有碎裂,一切都风平浪静。
然而,适才拥挤喧闹,随意坐立的修士们,像是被暗了暂停键,卡在了生命的某一秒。
东南西北,各个方位,身体与面容面对方位俱都不同,然而,却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硬生生的将头颅转向一个方位。
——盯向了谢冰。
两百双眼睛,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鲜活的气息。
刚才的那些活生生的谩骂,阴阳怪气的讥讽,意见相左的争论……人间烟火,恍若镜花水月,骤然间消失不见。
密密麻麻,前后左右,全都是面无表情的脸。
“冥寒蝶,”谢冰一字一顿的说:“有什么话,当面说。”
黑压压的压抑中,没有人回答她。
一刀,从身后而来。
步战的刀砍向谢冰的腿弯,若是砍实了,她的两条腿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