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陆沉音疑惑抬头,看见宿修宁微微偏头,剔透如琉璃的双眸里泛起丝丝茫然,近乎低喃地说了声:“晚膳?”
他好像对这两个字很生涩,陆沉音愣了愣,重复了遍:“嗯,晚膳。”
宿修宁也就茫然了那么会儿,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变出张传音符,捏了个诀道:“有事,速来。”
陆沉音眨巴着眼睛看他操作,很快,都没用她和宿修宁大眼瞪小眼,玄灵道君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进门就高声道:“出了什么事?要我把那孩子带走吗?现在还来得及。”
现在知道宿修宁收了陆沉音为徒多人仅限于青玄宗门人,还没传到外面去,想要反悔换个人的确来得及。玄灵道君满脸的凝重,看陆沉音的眼神不太友善,好像她玷污了他纯洁干净的师弟样。
陆沉音:“……”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您就这样,总觉得是白白承担您的不满了,好像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相较于玄灵道君和陆沉音的矛盾心理,宿修宁想得就简单而又直接了。
“辟谷丹。”他长臂伸,朝着玄灵道君,“拿来。”
玄灵道君愣,有点懵,宿修宁没有解释的打算,陆沉音脑子转了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想了想,作为个好徒弟,要充当不爱说话的师父的发言人才行。
于是她说:“是这样的玄灵师伯,辟谷要到筑基才行,我还没开始修炼,还是要吃东西的,这青玄峰上也没有厨房,所以师父才叫您过来的。”
玄尘道君这是第次收徒,还是被师兄求了两百多年。
他没教过徒弟,没有经验,自然也没有辟谷丹这种东西。
玄灵道君眼神复杂地看了陆沉音半晌,才慢吞吞地将两个漂亮的瓷瓶递给了宿修宁。
宿修宁毫不犹豫,转手就交给了陆沉音。
她接过去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冰玉般的触感让她手指颤了颤。
“多谢师父。”陆沉音笑了笑,方才颤动的手指紧紧捏住了瓷瓶,她视线专注地定在瓷瓶上,好像上面的花纹很吸引她。
宿修宁看了她眼,对玄灵道君道:“你可以走了。”
“……”这过河拆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第六章
玄灵道君表情复杂地走了。
陆沉音面上直在本正经地研究辟谷丹,眼睛眨啊眨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觉饿了就吃颗,直接服用即可。”
冷冷清清的声音送到耳边,陆沉音飞快地往旁边瞥了眼,宿修宁不知何时站在了离她很近的地方,见她盯着瓷瓶,大概误会她不知道怎么服用,所以说了这句话。
陆沉音立刻道:“我知道了。”她握紧了瓶子,“那我先走了,不打扰师父修炼。”
她转身离开,纤细窈窕的背影有些急匆匆的,宿修宁目送她离去,房门在她身影消失后自动关闭。他慢慢收回视线,注视着被月华笼罩的长剑,莹透的眼底泛起几分杂色。
回了自己的房间,陆沉音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床上。她放下床帐,盘膝而坐,打开辟谷丹的瓶子,倒出颗服下,只觉随着丹药入腹,之前的饥饿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种神清气爽的饱满。
“真神奇。”陆沉音感慨了句,视线瞄见手指,脑子里立刻回想起了接过瓶子时和宿修宁手指相碰的感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闭上眼睛默默念着,“师徒恋没好结果,师徒恋没好结果。”
这念,就念到睡着的时候。
次日。陆沉音醒来时天色还早。
她爬起来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昨晚忘记脱了,压了夜有些乱七糟。
下了床,整理了下衣服,坐到镜子前梳好头,陆沉音开门出去打水洗漱。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长在洞府外那棵开满了花的巨树开始凋落了,花瓣片片落下,像在下场花雨。
夜未见的宿修宁就站在树下,身雪色广袖长袍,衣摆上绣着不甚明显的莲花云纹,腰封滚着银边,间点缀着碎玉和泛着光韵的珍珠。
他站得笔直,身姿挺拔修长,腰被腰封束得很细,肩膀被衬得更显宽阔可靠。微风拂起他如墨发丝,他望着那棵树看了会儿,忽然抬起手,轻轻按在了树干上,只见本落衰败之色的大树肉眼可见的生机勃□□来,方才还四散掉落的花瓣也全都停止凋谢,已经蔫了的花也都重新绽放。
虽说陆沉音已经见识过不少法术的神奇之处了,但这种逆生长的法术,再看多少次都会忍不住感叹它的神奇。
“这是回春术。”宿修宁背对着陆沉音,波澜不惊道,“等你筑基之后,我会教你。”
陆沉音点点头,想了想师父背对着自己应该看不见,所以又开口道:“谢谢师父。”
宿修宁慢慢转过身,两人隔着段距离对视,他眉目平静,眼流动着冰冷疏离的光,声音虽然也没什么温度,但用词还算和缓:“不必言谢,我既收你为徒,自当好好教你。”
他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衣袍很长,拖在地上,但看不见任何脏污。
走到陆沉音身边,他抬手轻轻挥,她身上的衣服立刻变得整齐干净,虽然没有洗漱,但唇齿甘洁,气息明净,面上派灵动清醒。
“清身诀,这个等你引气入体就可以学了。”他放下手,声音有条理又有质感。
陆沉音捋了捋耳侧的碎发,仰头望着他笑了笑:“还是要谢谢师父的,师父刚才说因为我们是师徒关系,所以你理应教导我,我觉得这个是不对的,没有谁对谁好是应该的,能拜入师父门下是我的运气,师父教导我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恩情,我以后会好好孝敬师父的。”
这还是宿修宁生平头次听谁说要孝敬他。
他微微怔了怔,很快点了下头,不再纠结这个。
“你今日起得有些晚,念在你刚入青玄峰不适应,这次便不追究了。”他转身朝后山的方向走,陆沉音急忙跟上去,听见他吩咐,“明日开始,卯时便在后山剑冢外等我。”
所谓的后山剑冢,就是宿修宁现在带陆沉音去的地方。
陆沉音本以为自己今天已经起得够早了,却发现距离宿修宁的要求还差了半个时辰,她没说话,默默记下。
他们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后山剑冢外。陆沉音停下脚步,第眼看见的便是巨大的剑冢石碑。“剑冢”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刻在山洞外的巨石上,古朴清晰,血红血红。
整个剑冢都被道银色的剑光笼罩着,陆沉音对这剑光颇为熟悉,昨天在湖边宿修宁救她的时候,就是这样道光。
“练剑时不要越过结界。”宿修宁站定,望着笼罩着剑冢的剑光嘱咐道。
陆沉音点头应是,宿修宁便不再重复,他本来就话少,人又宅,老是闭关,自从师父飞升之后,和他说话最多的就是玄灵道君。
而这两天他和陆沉音说的话,已经远超这次出关后和玄灵道君说的话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剑修。”宿修宁转过身,立在悬崖边沿,云和风拂过他身侧,他面不改色,闲静幽雅道,“你既拜入我门下,自是要随我学剑,你可愿意?”
陆沉音当然不会有其他的回答:“我愿意。”
整个修真界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跟着玄尘道君学剑,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很好。”宿修宁嘴角抿了抿,看起来是个隐约含蓄的弧度,陆沉音还来不及分辨他是不是笑了,便被眼前闪过的冷光吸引了注意。
那是柄剑,她昨晚见过,柄笼罩着月华,寒气四溢的宝剑。
虽然此刻是白天,月亮已经不见了,但这把剑上依然包裹着层薄薄的月华,剑身半透明,剑刃呈银色,皎洁而冰冷。
因为这柄剑就悬在陆沉音和宿修宁之间,所以她现在离它很近。
身上发寒,人有些不自觉地开始颤抖,陆沉音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有些苍白。
见她如此,宿修宁立刻收起了剑,望着她说:“我忘了你现在还靠近不了太微剑,那是为师的本命剑,你今后也会有自己的本命剑。”
这还是他第次自称“为师”,似乎现在才开始进入师父的角色。
太微剑消失了,陆沉音脸色好了不少,她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弱,处处都要师父迁就,免不得有些着急地问:“那徒儿何时可以开始修炼?”
宿修宁朝她伸出手,说了个字:“来。”
陆沉音愣住了,看着那只如青玉般剔透的手茫然道:“什么?”
“太微剑你靠近不了,不能带你御剑,只能这样带你过去。”宿修宁的手依然抬着,但目光转向了剑冢之后,陆沉音不知道那片山峰之后是什么地方,但她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他召来太微剑自然不是单纯地要给她看看而已,他是想御剑带她过山峰的,但她受不了太微剑的寒意,所以他只能……牵手带她过去了。
陆沉音表情有些微妙,她是对他没想法的,也不敢有想法,但他长成这个样子,还和她亲密接触的话,她真的很怕自己把持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