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 (Doings)
- 类型:玄幻仙侠
- 作者:Doings
- 入库:04.10
若他、梁嘉善与谢意不是分别站在对立的局面, 在那一 个风雨飘摇的王朝末年, 或许他们能成为倾心相交的好友, 终其一生抛头颅, 洒热血,只为他们想要的将来而活着吧?
可惜的是,很多时候他们并没有选择的机会。正如梁嘉善无从选择梁家亦或她,而他也无从选择她亦或自己, 那么她呢?
她也无从选择自己与谢家。
因为就在他告诉她可以选择的第二天, 上天就再一次夺去了他们的希望。
消息传回京中, 匈奴连夜奇袭,袁家军大败, 袁二领两千精锐之师逃出困局,不料在山谷关遭遇敌军夹击, 鏖战至最后一刻, 被匈奴王斩于枪下, 头颅悬于城墙下, 一连曝晒半月余, 尸首无人收敛,衣冠不至归京。
谢晚伤心过度,从雀楼跳了下去。
……
这个故事终究没能讲到结尾,因为祝秋宴醉了。他倒下的那一刻还在质问, 为什么苍天要如此对待他们?
他担心这一生会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将他们送往一个更无法挽回的局面,他为此心惊肉跳,辗转难眠,不得已把姜利找出来,试图通过一个已经“失忆”的男人,寻求一丝微末的安全感。
他还警告他一定要保护好她,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一定要保护她,用自己的生命,否则他一定会后悔。
姜利双臂环胸,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派胡言乱语后倒了下去,紧抿了一夜的唇终于松动,淡淡吐出几个字眼:“神经病。”
他起身从祝秋宴的口袋里掏出钱包结了账,把他拖到马路边叫了辆车,想想也跟着坐了进去,一路回到舒意家门口,天快亮了。
看着二楼紧闭的窗户和烂成一坨泥的男人,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气,终究还是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安静地等待黑夜过去。
祝秋宴原本瘫在草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后来不知是冷还是怎么的,朝姜利靠了过去。
这一碰触姜利整个人都僵住了,喉结动了动,咽下口水,他默默对自己道:“就是看在你请我吃了夜宵的份上,老子再忍你一会儿。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起床?”
他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想要朝窗上扔过去。手臂挥舞的一刻,却忽然换了个方向,瞄准不远处的小黄狗。
小黄狗还以为他在逗它玩,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直冲他摇尾巴,一会舔他的手,一会又去舔祝秋宴的脸。
担心醉鬼被闹醒,看到他在旁边误会多想,姜利一把拽住小黄狗,把它的头摁进自己怀里,小声地说:“嘘,不要吵,待会买火腿肠给你吃。”
小狗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点了下脑袋,后来果真不吵了,静悄悄地躺在他身边。两人一狗在草地上虚耗了两个小时的光阴,大门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
姜利猛的弹跳起身,朝一旁躲了起来。小黄狗也跟着,小心翼翼地躲到他身后。
舒意穿着宽松的睡裙,提了一袋垃圾走出来。似乎刚睡醒的样子,头发蓬乱地耷拉在脑后,路也走不好,下台阶的时候拖鞋被石子咯了一下,鞋子都走掉了,又回头去捡。
手腕上箍了一圈花花绿绿的头绳,更衬得她皮肤白皙。
姜利强忍笑意,看她笨拙地穿好鞋朝路边走了过来。
他随即捡起一颗石子扔了过去,她这才看过来,带着一丝犹豫朝马路对面走了几步。待看清草地上躺着一个熟悉的醉鬼后,她忙小步跑了过来。
“祝秋宴,你怎么睡在这里?”
她摸了摸他的脸,体温还好,应该不是魇住了。再一看他惬意地翻个身,又熟睡过去,隐约有酒气与鼾声传来,她顿时恼了,捶了他一下。
“快醒醒,去哪儿喝酒了?”
他嘟哝了一声,挠痒痒似的推开她的手。
她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捏住他的鼻子,想要将他唤醒,不料他跟常人心肺功能不一样,鼻息被堵住了,便微微张开嘴唇,一吐一吸换着气,睡得更沉了。
舒意顿觉无奈,不知该怎么把他拖回去,正打算回家找殷照年帮忙的时候,一只小黄狗从树后蹿了出来,撒欢一样叫个不停,又不断往来,从她这边绕到树后再回来。
她觉得奇怪,正要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姜利自觉地站了出来。
他清清嗓子,不太高兴地说:“半路上捡到的,就给你拾回来了,不用跟我说谢。”
他总是用难听的口吻说相反的话,舒意已经习惯了,问了他经过,他含糊不清地交代了几句,又说:“神经病,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什么谢家梁家的,搞得我头昏脑涨。”
舒意一顿,回头看了眼熟睡的祝秋宴。
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去跟人借酒消愁,讲的还是上一世的故事,是一些她尚未想起的不太愉快的记忆吗?所以他才不开心,不管她怎么哄他,眉宇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愁思?
她按捺不住好奇:“什么故事?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姜利目露诧异,这是破烂故事她也好奇?他刚要说“记不清了”,就见她招招手,示意他先把祝秋宴抬回去。他无奈,只好搭了把手。
两人把祝秋宴送回床上后,舒意把空调打开,调到适合的温度,又给他盖上一层薄被,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姜利还没有走,正在客厅等她。
舒意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你吃早饭了吗?”
姜利说:“不想吃。”
“那就鸡蛋饼吧,很快,你等我一下。”
她拉开冰箱找出一张面饼,动作熟稔地摊开,打了鸡蛋,撒上芝士,又裹上一堆培根火腿,用吸油纸裹好,又倒了杯橙汁,给自己整了两片吐司,装盘送到他面前。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平静地说:“那个梁家谢家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尽可能地回忆起来,转述给我,不要落下一个细节,可以吗?”
姜利被这阵势吓住了。
他在她面前一向是倨傲嚣张的姿态,哪怕上次被她威胁“不会善罢甘休”的时候,他也没有怕过,可就在这个装点温馨的她的家里,吃着她亲手做的豪华手抓饼,他忽然如坐针毡,后背发寒。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已经不是舒意,而是另外一个人,有一点小时候金九的影子,但给人的感觉要更深远一点,带着无法窥探的城府。
这种感觉曾经出现过,但不够明显,以至于他未曾放在心上,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开始正视她,她的冷静与威严。
他抱着某种类似于必死的决心啃了一大口手抓饼,然后说:“好。”
-
讲完那个零零碎碎的故事,姜利就走了。
没有让她送,逃也似的掀开门狂奔出去,似乎被迫再回忆了一遍,他有点相信那个故事的真实性了,但他仍骂骂咧咧地问候了她一句神经病,这才离去。
舒意打开手机,看到周奕在夜里给她发送的消息:阿九,刚才姜利甩开了我,我没跟上。
她给周奕打电话,告诉他昨晚姜利和祝秋宴在一起,让他不要担心。周奕沉吟着应了句好,看了一夜录像带,翻来覆去几十遍,仍没有找到可疑的踪迹。
他眼泡肿胀,布满了血丝,打着电话舒展了下僵硬的背,起身走出门外抽烟。
想到画展时姜利没来得及抽出的银行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舒意见他欲言又止,问道:“周叔,怎么了?”
“没什么,目前看来这小子问题不大,你首要提防的应该是那个男人才对。”
一千万的手笔说来就来,越不是普通人,毫不保留的善意就越是可疑。周奕提醒她一定要小心祝秋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危险。
舒意微微一笑,说:“我知道。”
他很危险,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了。不管是身手,给人的超出年龄的气质感觉,还是他的言行举止,都不是一个正常人。
后来知道他是鬼,还是她前生的鬼,他的危险性她就更加清楚了,但她还是飞蛾扑火般走向了他。
听完姜利的故事,她似乎知道了谢意的选择。
梁嘉善,祝秋宴,这两个男人都曾给过她美好的将来,但她终究不只是谢意,更是谢家的女儿,谢府的顶梁柱。
她站在一个百年之后的角度回望过去,替自己,替他们都感到无穷的可悲。
一个生来就被厌弃的少年,一个不愿当天之骄子的贵族,一个没有来路也没有去路的影子,一个离经叛道的贵女,他们之间交织着的命运,是上帝执笔书写的悲剧,谁也无力挣脱。
她开始不再回避那些真相,甚至渴望真相早一天到来,能够让她拨开云雾看清自己的内心,让祝秋宴的眉头不再褶皱,让嘉善的自由重新回来,让姜利过一些明亮的生活吧。
在他们仍旧年轻的时候,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在她还有的选择的时候。
她是这么想的,徐穹也好,李重夔也罢,那些过去哪怕她无以承受,只要是他亲口告诉她真相,她就可以受得住。
于是她回到祝秋宴的房间,脱了鞋子钻进他的被子。男人在梦中仍不断呓语,她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说:“祝秋宴,快醒醒,你的小姐姐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