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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宴 (Doings)


  祝秋宴不肯,抱着她又腻歪了一会儿,才勉勉强强松手。
  舒意看石榴新鲜,想送给禅师和明坛,祝秋宴就让酒店多拿了几篮水果过来,临出门前突然得信,三哥走了。
  就在今夜,凌晨才发现。
  徒弟们手忙脚乱,午后才看到三哥的遗书,发现三哥把所有身后事和财产都交代给祝秋宴处理,又是一通争吵。有个寸头的小徒弟觉得这么吵下去不顶事,坐船过河来找他。
  现在作坊里一团麻乱,舒意就让他先去处理。祝秋宴怕她东西太多拿不了,让周梦安去帮忙,又对刘阳交代了些什么才匆匆离去。
  这次再和周梦安一起坐船过河,已然是别样的心情。
  想起凌晨三点那一夜的初见,周梦安对当时的冷风,大河的湿度,天边的月,甚至两岸的灯火,小到这些细节都还有清晰的印象,他对舒意说那种感觉太震撼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可以给他那种明显被割裂的感觉,很冷酷,又很柔弱。舒意说:“那个时候我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情绪,始终没能发泄出来。”
  “我看出来了,你好像大病初愈一样,身体好了,心里还没好。”
  舒意微微一笑,想起梁嘉善。
  他一直都很好,在国外的小镇时每每陪着她散步,晒太阳,去海边捡贝壳,盯着她吃药,默不作声地把饭菜放在她房间外,这些举动总是在一个黑白的无声电影中进行,布景里的男女很少交流,身边只有环境的声音。
  海浪声,汽笛声,洗画笔的水花声……
  她不想说话,憋着情绪不肯发泄,他小心翼翼地守着她,整整一年的时间也不说话,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要跟他和解,可以不提起那些过往的仇恨,只是像陌生人一样谈天气,谈理想,谈哲学,什么都可以,但每每她刚要开口,他就露出挣扎的神情,她就不想再继续下去。
  如果说当年的谢意是在祝秋宴和谢家之间做选择,那么如今的梁嘉善就是在她和梁家之间做选择,一个已经成为过去式,一个正在进行时。她可以理解他的心情,爱着她,同时提防她,那么心力交瘁,那么悲从中来。
  梁瑾病重或许是一个好时机,可以帮助他看清自己的心。
  舒意想了想,对周梦安说:“这一年我常常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玻璃瓶里,可以听到很多声音,外界的,我心里的,但我习惯了蜷缩在里面受到保护的感觉,不想出来。”
  周梦安表示理解。
  舒意讶异,他赶紧表态:“我真的可以理解,其实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向你暗示了,我们应该认识,这个说起来别人都会觉得我疯掉的经历,你或许能够接受。在我念初中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有另外一个人闯入我的生命里,搞乱了我原本的生活,我跟家长老师和老朋友都提起过,可他们都认为我学习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甚至送我去看精神科医生。”
  周梦安双臂搭在汽船的护栏上,望着滚滚江流,陷入了回忆。
  那段时间也是他对过去和现在的博弈。
  非常痛苦,蜷缩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内,有外界的声音,也有内心的声音。他也曾一次次尝试说服自己,可他终究没能成功。
  他爱上了梦里那个女子。
  后来他凭着梦境里的印象,把她画了下来,偷偷地藏在一处,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对这个女子的爱意。
  他很难理解灵魂与意志上对她统一协调的爱,只能寄托于前世情缘未了。
  即便他转世为人,他对她的情还留在人间。
  “很浪漫,很理想,也很魔幻,是不是?可我只有相信,才能说服自己不是一个疯子。我藏着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一直在寻找跟我一样的人,直到遇见你,我终于可以确认,我的选择没有错。”
  他笑了起来,明亮双眼犹如一团火,炙热燃烧着他对招晴的爱慕。
  他盼着她能早一点回来。
  “你说她还记得我吗?”他满含希冀地问。
  舒意有点踟蹰。
  招晴爱张靖雪吗?她第一次给她针灸的时候说过,她是没有归途的人,她在等一个不会来的人。当时看着,如果她说的那个人就是张靖雪的话,那么她应该是爱他的。
  可那个人是张靖雪吗?


第68章
  舒意回到长明寺, 上到禅师下到小沙弥们都在听法会,还有不少游客跪在宝殿外旁听,里面也邀请了不少常年在寺中清修的香客。
  中途禅师们会休息, 彼此交流心得, 舒意在这时被明坛招了进去。
  穿过香客们之间的小道, 她走到中间排的明坛身旁, 小声说:“不知道今天办法会,也没提前问你一下,是不是打扰你了?”
  “不要紧,经法都在心里, 你怎么回来了?”上下一打量, 女孩红光满面, 她笑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舒意微有点羞赧:“总要跟你和禅师说一声, 对了,我还带了水果给你们。”
  “不着急的话就先等等我, 还有两小时就能结束了。”
  “好。”
  明坛又想起什么,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那天你走得匆忙, 从你裙子口袋掉下来的, 不知道重不重要, 我就替你先收着了。”
  “什么东西?”
  舒意一看,想起来这是收拾李榕桉旧物时发现的,因为写的是泰文,当时禅师给她翻译了一下, 她转头就抛到了脑后。只隐约有点印象,似乎跟花市有关。
  “梵音物语,嘎色。”明坛说,“泰国最大花市的老板,资产过千亿,整个东南.亚都知道他,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而且看质感,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了。”
  舒意摇摇头。
  法会继续,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周梦安正在鸡蛋花树下,拉着她激动地说:“我以前来过这里,那次看见它,觉得没什么稀奇,今天再看它却怎么瞧怎么亲切,好像看它就像看一个人一样,是个熟悉的老朋友。”
  舒意本来没有感觉,经周梦安一提,定睛看向这棵不断向上分开枝丫、绿叶茂盛的鸡蛋花树,也隐约看出了它的树形树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透过那层树干的躯壳,里面的相型似乎已经进入到垂垂老矣的阶段,有点要枯竭干涸的迹象。
  她喃喃道:“它生病了吗?”
  周梦安说:“没有吧?明明还很精神!”
  “我怎么看到的跟你不一样?”
  “那一定是你看错啦。”周梦安白净的脸上笑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我看它一定能长命百岁,等我们老了的时候,它还在这里。”
  舒意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也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她带着周梦安逛了逛,长明寺不大,前后五进,基本每位大名鼎鼎的神仙都有自己的金身宝殿,周梦安看着不像会信佛的人,却每经一座大殿就进去磕个头,念念有词说些什么。
  舒意问他祈祷了什么,他捂着嘴窃窃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表达了下对各位大罗神仙的崇仰之情。”
  “你该不会跟佛祖拍马屁了吧?”
  “哎呀,看破不说破,给别人听到就不灵了。”
  舒意被他逗笑了,两人逛累了又回到大雄宝殿,在长廊下等着法会结束。见她一直端详手里的名片,周梦安不免好奇:“你为什么一直看着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也不知道,但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这么说?”
  金原与李榕桉早年常在中南,亚一带行商走货,做的大多是茶叶,棕油和橡胶的生意,对花市没有涉猎。
  如果是这样的话,李榕桉为什么会有嘎色的名片?
  嘎色在90年代就已经是称霸一方的豪强,以他在泰国的身份地位和影响力,如果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她一定会知道,可她却没有一点印象。
  金原和李榕桉从来不瞒着她生意上的事,从小就把她当继承人培养,他们唯一隐瞒过的只有一个——烟.草生意。
  仔细想来,那段时间也就是出事前后。
  原来她怀疑车祸是梁家动的手脚,一心一意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来到西江以后,她试图寻找与梁家有关的线索,却发现他们在西部的产业规模很大,没有合适的切入点,竟跟大海捞针一般。
  当初事出突然,周奕为了确保她的安全,躲着没敢跟以前的人联系。等她被舒杨收养带回北京后,周奕再去找寻车祸的线索,已然都被抹去了。
  他不敢明面调查,私下里找过几个以前的老伙计,被告知他们都已经跟了金原最器重的二把手。
  “我记得周叔曾经跟我说过,爸爸临终前交代他凡事以我为重,不用去管以前的生意。他那个性格,原本就不擅长做生意,也不在意那些身外物,后来慢慢和西江断了联系,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二叔还记不记得我。”
  说是二叔,金原的拜把兄弟,可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个二叔,总觉得他长相凶恶,鹰钩鼻,薄嘴唇,不是善类。
  他们走南闯北去销货拉货的时候,二叔就留在西江打理生意,一个在前方开拓版图,一个在后方维持稳定,金原为了宽解劳苦的兄弟们,常说生意的配合之道,对二叔是一百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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