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公主看向他们,笑容渐深,“从明天开始,我的父亲会很爱我,甚至愿意将他最在意的王位亲手奉上;王后,我的母亲会很疼我,捧在手心如珠如宝;我的兄长们会事事依顺我,我的姐姐们也绝不会违逆我。”
从明天开始,她的所有即是盛国的所有,她不再是孤苦无依备受欺凌的小可怜,而是整个天下间最幸福的女人,人人都会羡慕她有一个好的出身,有一个无与伦比的美满人生。
站在国君身边的王后听她絮絮不停,转了转全身上下唯一可动的脖子,怒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疯了不成!孽障!妖孽,还不快放开我们!”
十七公主异常不悦,目光一扫便叫王后跪倒在了地上,脸紧紧贴着地上的石板往架着秋千的地方艰难膝行。
“王后!”
“母后、母后!”
国君和两个年轻男女惊慌出声,王后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蹭着地脸搓得火辣辣的疼,她惶乱不已连连尖叫,整个身体却还是自己爬了过去。
十七公主笑眯眯的,有着天真般的残忍,“高高在上的王后,现在真像只断了腿的狗。你不是很喜欢这样吗,哭什么?笑啊,笑得大声点儿,这样听起来才对啊。”
她说完,王后果真哈哈哈畅快地大笑起来,看得所有人心惊胆寒。
十七公主这才转头看向他们,“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众人噤如寒蝉,只有喉间急急地咽着口水。
“既然没什么说的,那就该送你们上路了。”十七公主一笑,空气渐渐凝滞,秋千处涌起巨大的风浪,急速席卷而去。
盛国国君等人瞳孔骤缩,绝望不已。
“叮!”
后面突然横来一把飞剑挡在风暴前。
宁杳站起来,“姐?”
宁楹勉力支撑,分散心神扭头与她说道:“大师兄和其他师弟被冒牌货缠的分不开身,今日难能善了,你们快走!”
宁杳余光在扶琂身上一扫而过,轻抿了抿唇,旋即快步上前与宁楹站在了一处。宁楹对她的不听话感到气恼,就这点儿道行,才半步踏进修仙道,还不走留在这儿送死啊!
“正派修士果真有担当,生死境地也要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你们既要舍身成仁,那我便成全了你们的高洁义气。”
十七公主一挥衣袖,天边打得正热闹的真假封玦、真假弟子皆是目光一滞,尽数御剑而来,面色僵硬执剑直向宁家姐妹而来。
前面进不得,后面也退不得。
剑光闪现,风浪涌动。
宁楹手上一松,被飓风掀起,狠狠摔在墙上。
宁杳比不得她的修为,她恍惚觉得自己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下一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扶琂抱着人从半空中落下,指尖擦了擦她脸上的尘灰和伤处,抿唇不悦。他将人放下,转过头注视着秋千上的十七公主。
十七公主眼尾一挑,“你一直没说话,我倒是没注意到你,功夫不错。”
扶琂冷声:“尚可,不过收拾你还绰绰有余。”
“大言不惭!”十七公主笑出声,封玦等人接收到她的号令,目光呆滞地立在前方,高抬利剑。
扶琂拉下眼上的白缎捏在手里,露出来的双目透着冰寒的凉意,恍若凛风过处,遍地枯黄,整个皇宫不见丁点儿绿意与植物生机。
“我很不高兴,”他说道:“昨天晚上送假货过来的账,现在正好跟你一起算了。”
十七公主愣了愣,看向他手里旖旎落下的长长白缎,恍然大悟。
境界压制。
这是哪路上神悄悄下界了?
第34章
有了猜想, 十七公主心下暗惊,但事到如今,她却不想就此收手。根根细白握着秋千索的手指一抬, 失去意识为她所用的封玦和天衍宗弟子们便不管不顾地挥剑袭去。
不远处的男人动也不动,三两凡人再加一个小精怪,其实并不需要高高在上的神君出手, 只微微一个眼神扫过, 凝滞的空气中便为他所用掀起无形的巨浪滔天。不过在瞬息之间, 那一排气势汹汹的天衍宗弟子们就如同一群可怜的旱鸭子被掀进了深不可测的灵力大海之中, 在半空大张着四肢溺水苦熬挣扎扭动。
扶琂倒不与他们为难, 虽封玦与宁杳有过一段,但那是宁杳不是杳杳, 所有的一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这里面与他杳杳并无一点儿相干。
天衍宗宁杳和杳杳是全然不同的, 至于占用天衍宗宁杳的身体因果,他也早就先行了结, 和“宁杳”的公平交易而已, 杳杳不欠他们任何东西,也与他们没什么任何干系。
他自然也不至于吃那点儿酸醋, 搞些暗手。
扶琂收回视线,天衍宗众人砰然落地, 沉沉晕过去。
此时操控意识生生截断, 方才已被磅礴灵力击得连连后退的十七公主当即捂着心口吐出血来。
殷都王宫的这番动静不算特别大,却也不算特别小。
玉淩昭捏着扇子刚出魔界不久, 就有所察觉。他是个懒怠的人, 多年来不是留居魔宫就是往血海深渊修炼,早分不清这凡人界的东西南北和哪国哪方了。玉淩昭折扇抵着下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指了指方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姜缀玉立在魔界的黑色飞鸟身上,额角碎发拂过眉心红痣,恭敬道:“回主子的话,是盛国殷都,可是有什么不对?”
玉淩昭不答她的话,只道:“走吧,就往那儿去。”
姜缀玉拱手,染上阴翳的眉眼垂落应道:“是。”
凡人界异动,寻常仙神多不在意,但正在百花园里喝酒灵力同源的两位齐齐震了一下。
花神睁大美目,抬手捂额,“又来了又来了,既然偷偷下界了,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吗?”
另一位刚刚和师弟交完班的春神笑了两声,“何必烦扰,师尊自有分寸的。”
花神忍不住道:“有分寸才是怪事呢。”她师父好不容易把心肝儿弄回来了,这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总有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真要冰天雪地里开花长草,或是大春天的搞出灾荒,天帝天后那里怎么交代。
她又悄声道:“当年大乱,天帝天后心里头现在还有个坎儿呢,你看这些年对妖魔二界的打压可越发苛刻了。”本来杳杳回来旁人还不知的,一旦闹出大动静来,上头不就晓得了?若暗里下些手,暂居的□□凡胎一毁,修为不够魂儿也立不住,届时不又得回万世镜中待着去。
到时候老男人又得守活寡了,这不是自作孽吗?
春神抿酒笑说道:“别想太多,天帝天后行事光正,便是对当年大乱仍存了疑虑,也万不可能做些暗里手段。你这是忧心自扰,何苦来哉。”
花神听得轻笑,支头道:“这哪里是自扰,这是周全?你们男人哪里比得我们女人的贴心。”
这二位闲话,底下凡人界的碧云殿里因方才那一场正安寂无声,连枝头枯叶落地的轻响也清晰可闻。两人修为相差太大,一个天一个地,隔得何止是十万八千里,十七公主被无形的灵术死死压制,僵在原地整个人根本动也动不得。
她不甘心地咬咬牙,暗道这些神仙,也就会仗着修为欺负人了!
十七公主本体为镜,能以死物修炼出如今的本事,全凭着心里头的一股劲儿支撑。她素来坚韧,紧紧使着力气,还真叫她抬起胳膊掌心相合,祭出一面光亮的玉镜来。
谁知这本命法器到手里还没摸热,就嗖的一声飞到了对面男人的手里。
十七公主:“……”
扶琂看了看手上之物,说道:“玉镜生灵,走的是功德仙道,不过如今仙缘算是毁了。”
“我也不稀罕那仙缘。你无须说教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十七公主嗤了一声,似自嘲道:“能在上神手里了却残命,可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福气。”
“不行!不行!”
不知何处传来的女声骤然急急响起。
四周的人尽数方才已经晕了过去,除了玉镜和扶琂外无一人清醒着,这声音甚是突兀。扶琂的目光落在秋千边的无弦琴上,那琴弦铮地断了一根,琴身周边泛起白光,里间放出一个人影来了。
素色的长裙,瘦削的身子,和半跪在地上的玉镜正是一个模样,无疑这才是真正的十七公主。
只是轻飘飘的落地无影,显然已是魂体。
十七公主扶着玉镜的胳膊,担忧道:“镜姨,镜姨你没事吧?”
玉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十七公主忙转向扶琂,行了大礼,后知后觉害怕的弱声恳求道:“镜姨没有、没有伤人性命,还请、请神君饶命,镜姨都是为我出气的原由,就算要处置也该处置我……”
她说到后面气势越弱,努力捏了捏拳头,挺直腰板儿。
“你胡说些什么,十七!快闭嘴,”玉镜呵斥了她,又向扶琂镇定说道:“一切都是我做的,她一个普通小姑娘能做什么,我们十七啊无辜的很,全赖这群混账不是个人!”她是寺中玉镜化灵,在佛庙里受多香火梵音的熏陶,总有一份安然淡和的好心性,但说起盛王宫里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寒沉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