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殿上一语不发的子惜。待在大帝身边不过三万年的子惜根本不晓得此事,恐怕面具之下早已是神色慌张。
子惜的的确确慌了神,答不上魔帝的话。
她迅速在脑中搜刮这些年在大帝身边发生的大小之事,可苦思半晌也想不出有过这么个事。
糟了……她暗叫不妙:魔帝所言该不会是她来冥界当差之前发生的事吧?
风无怀盯着大帝的鬼面面具,声音严肃几分:“大帝是否没有听清我方才所言?”
“唔……听清了。”子惜点点头,为难道:“只是冥界繁杂琐事过多,魔帝方才冷不防地提起,我便一时想不起来当年具体用的什么法子。不过魔帝莫要担心,我差夜游神将万年历取来,容我详查一番再回复你。”
她稳了稳气息,声色如常地吩咐夜游神:“万年历上应该有记载每年仙家进出冥界的详细情况,你去看看是否有关凤后的。若有,便一五一十抄录,再呈上来。”
夜游神听懂了子惜的暗示,是要他出去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写出来,然后呈给她,如此便能不露破绽地与魔帝继续详谈。
待夜游神领命离开后,风无怀却是狐疑地盯着大帝。
十万年前,风无怀打碎鬼门,硬闯冥府,要冥官交出莫书霖的魂魄,闹得万千冥兵齐齐上阵也拿他无法。
最后北阴大帝出面,二人交手百来回合,激战了三天三夜后,风无怀将大帝压在了往生河的桥上。钳住她双手,掐着她脖子,威胁说要搅翻幽冥河,放出恶鬼邪灵。
大帝被逼无法,才道出莫书霖早已魂飞魄散的事实。
风无怀离开冥界前,大帝朝他怒然喝道:“若不是我需以三成法力养着幽冥河底的鬼草,今日被压的就是你!待我有朝一日设下能封印幽冥河的阵法,你若敢再犯冥界,我定不饶你!”
即便过了许多年,大帝略微嘶哑的厉声警告,他仍记忆犹新。
那时他并不觉得北阴大帝口气狂妄,而是几分讶异,甚至有些欣赏。大帝体形瞧着分明是个娇小的女子,却成了千千万万的冥兵之首,将冥界和凡界的轮回通道管理得妥妥当当。
而她打斗时的凛凛气势不输男子,谈吐间不自傲不骄纵,相比天界那个狡猾的天帝,他倒是更喜欢与北阴大帝这等性子直爽的帝王打交道。
若是放在凡界,大帝称得上是女中英豪。
正因二人曾有过节,风无怀来冥界之前已经做好被大帝严词拒绝的准备,万不得已时,就以武力解决。却没想事情顺利得令他生出眼前这个大帝并非原先那个大帝的错觉。
那时发誓不饶他,如今却将当年的豪言壮语抛净,二话不说差夜游神去摘录万年历。
失了忆不成?
子惜被风无怀这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额角冷汗直流,暗自庆幸大帝的面具将她的心虚状如数遮盖,否则以魔帝的法眼,她早晚要露馅。
子惜在风无怀默然探究的目光下,就快撑不住时,夜游神终于拿着一纸书赶来解救她。
子惜将纸打开仔细查看,过了会儿,吃惊地瞪大眼。
夜游神将当年治疗凤后的方法写得清清楚楚——将大帝的血分别滴入尾翎伤口,一处伤口只需两滴血,再辅以无忧鬼草敷于伤处,十日便可痊愈。
这都不是问题。
大帝临走之时,以防鬼草无忧的法力难以镇压幽冥河的恶灵,便留下一瓶心脉之血若有异动,就将这血喂给无忧,至今尚未用过。只取几滴倒也无碍。
至于去幽冥河底摘取鬼草更不成问题。大帝有一颗驱邪避恶的辟邪珠,戴上便能在河底畅游无阻。
她惊讶的是纸书的最后一段,夜游神特别备注——当初大帝救凤后前,曾提出三个条件,只需凤帝答应其中之一,便即刻救人。
子惜将纸收在案桌上,与风无怀道:“当年救治凤后一事,我已回想起来,只是冥府不是供伤员治疗的医府,我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所以,若想救人,需以条件交付,不知魔帝意下如何?”
“什么条件?”风无怀并未迟疑。
子惜不料他回得如此果决,想来十分在意怀里的小凤凰啊。
她缓缓道:“幽冥河下的鬼草可生肌活骨,复生肉身。若要救她,非鬼草不可。但鬼草是冥界镇压恶鬼邪灵的重器,力量日夜消耗,即便只是摘取一两株,也可能会削减其力量。是以,在摘取之前,必须喂以食物增强其力量,如此鬼草的效用也会提升。”
“何种食物?”风无怀隐约猜到了些。
“鬼草食物有三:记忆、情爱、魂魄,不论是这只凤凰的,还是魔帝的,皆可。若是魔帝的当然最好,修为越高,鬼草获取的力量也越强大。何况鬼草也不是个无底洞,吃饱了便不会再贪食,所以若是选择记忆,对魔帝来说也只是一段年月。魔帝的回答呢?”子惜问道。
记忆、情爱、魂魄……风无怀沉吟,果真如凤帝所说,北阴大帝不是个吃亏的主,三个代价没有一个是能轻易舍弃的。
风无怀暗自做了番计量,正要开口回话,不期听见熟悉的声音:“情爱......”虚弱地从他怀中传出。
风无怀一怔,赶忙低头,只见容絮睁开了眼,正望向前方的大帝。
她声音细弱如丝,却是斩钉截铁地说:“我无需情爱,以此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问魔帝会不会血洗丹穴山。我又不能剧透,那就悄悄说:堂堂魔帝,怎能食言。
还有小伙伴上一章 没看明白,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说哈,我来解答(o^^o)
第三十章
容絮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不少, 并断然拒绝以他的东西去换取鬼草。
风无怀却寸步不让,只许她赞同他的提议——用他的记忆换鬼草,甚至措辞十分强硬。
容絮头疼不已, 撑着微弱的意识与他辩驳,几乎闭眼就能再次睡过去。
“既然是救我的命, 理当由我来决定, 也该用我的东西交换。”她想心平气和地与他沟通。
风无怀充耳不闻,只是凉凉地递给她一道‘你没有权利决定’的眼神。转头兀自与大帝道:“我直接下去幽冥河底取鬼草?”
他想尽快将鬼草拿来给容絮治伤,不愿多耽搁半刻。
容絮再难维持冷静,气恼地在他怀中扑腾:“你真是蛮横不讲理!我不与你商量!”她拍拍翅膀, 欲飞过去与大帝谈。
风无怀大掌一伸, 按住她的脑袋, 将她压回怀中。
容絮挣扎着抬起头,就要张口。他垂眸落来,眼中寒光乍隐乍现:“再乱动,我就将你按住上药。”
她听言, 下意识夹紧屁股,又羞又恼地剐他一眼,却乖乖没敢动。
子惜见他们争执不下, 心中暗道:怪了怪了,竟有人争着抢着要下河, 那可不是普通的河,是苦痛堪比地狱刑罚的幽冥河。
幽冥河里的恶鬼邪灵不计其数,莫说游去河底, 就是一不小心踏进去,瞬间就能被河里的恶鬼们拽下去,再一拥而上,拆骨分食,别指望还有机会转世投胎。
即便是法力高强的神仙,游一圈上岸,不是血肉模糊,也要重创修为。所以每次来冥界办事的神仙,见着幽冥河都要远远地绕道走。
三界之中,唯有一人无需佩戴辟邪珠下河,便是北阴大帝。至于为何,子惜不知道,她只猜测,约莫因为大帝乃冥界之主,万鬼惧怕,恶灵莫敢近其身吧。
“你们也可以不用争的……”子惜赶忙插上话:“既然二位如此想去幽冥河游一游,一同去倒也无妨,冥界并无规定只允许一人下河。你们若是都想赠些食物给无忧,当然是再好不过。”
风无怀侧身将大帝冷冷一盯,问道:“大帝这是要出尔反尔?一个条件变成两个条件?”
子惜被他这吃人似的目光慑得头皮发麻,她紧了紧喉头,干笑道:“开个玩笑,魔帝何必当真……”
容絮尝试最后的挣扎:“你若不愿我用情爱交换,那便用我的记忆……”
她再说不下去,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几分胆量,悉数被他越发阴沉的面色给摧毁殆尽。
“行行行!你去你去!”容絮没好气地将头埋进胸口,不再多言。
既然他如此大方地要将记忆赠出去,权当他报答她当初的恩情,这次他费心将她救了,两人扯平,互不相欠。她索性心安理得接受,何必与他争个面红耳赤,反倒添堵。
想是这么想,可她明白,这记忆若真的丢了,就找不回了。
风无怀活了几十万载,兴许鬼草只会吃他个几万年,亦或几千年的记忆。只是听得他决然地说要用记忆换鬼草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私心地不愿他丢了与她之间的那段记忆。
容絮越想越不甘心,便用尖喙啄他胸口,心中暗骂:我耗费一把把的血将你复活,养你长大,你若是将这事给忘了,可真是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大魔头!
“不会丢了与你的记忆。”一句淡淡的话语蓦地飘入她耳中,却重重砸在她心湖,掀起百丈浪涛。
容絮抬头望去,他视线却落在前方,正与大帝和夜游神讨论待会儿进入幽冥河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