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不明白根源,他却十分清楚赤夕瑶为何恨容絮。
许久之前,凤后成婚数千年却未有身孕。凤帝未免她有压力,从不提这事,这却始终是凤后的心疾。
一日,族内有妇人诞下双子,其中一子性命垂危。凤后心生怜悯,耗半生修为将其救活。婴孩父母为感激凤后慈悲之举,便将婴孩送与凤后。
这名婴孩便是如今的大殿下赤炀。
却不料,万年后,凤后先后诞下一子一女,正是赤殷和赤玥。
凤后与凤帝一直视赤炀为己出,从不偏袒。只是较两个儿子,凤帝更疼护小女赤玥,可说是捧在手心的珍宝。
凤后收子之事过了数万年,如今鲜少有人知晓。
赤炀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以他从小在凤帝面前极为规矩,做事容不得半点马虎,性子也比赤殷内敛许多。
岁明珵有一年来丹穴山,在树上乘凉,无意偷听到树下的赤夕瑶哭诉,原来是得知自己父亲并非凤帝亲生的真相。
从那之后,赤夕瑶对容絮越发厌恶,事事刁难。
*
赤夕瑶因岁明珵的斥责而惨白着一张脸,张口愕然半晌。
岁明珵不愿与她多费口舌,道:“你若想以后过得安心,就放下恨意,对她好一些。”
言罢,他化作麒麟真身,朝南虞山飞去。
赤夕瑶望着他疾驰的背影,恨恨咬牙:“你心里只有那只野凤凰!”
***
天庭,太华殿。
殿前阶上端坐着宝相庄严的天帝,正审问下方跪着的容絮。两侧分别站着十几位真君、星君、神将、仙君。
天帝语毕,众仙哗然,惊骇万分——死了十万年的魔帝被凤凰族的小公主给复活了?
殿内一时间惶惶谈论,话语不休。
仙官们一边私语一边打量容絮:这位小公主年纪轻轻,以她的修为如何能复活那个烧得连渣都不剩的魔帝?
“池玉是魔帝?!”
听完天帝的审问,容絮瞠目结舌地望着天帝,惊愕的语气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天帝问道:“你当真不知他的身份?”
容絮惶恐地直摇头,一双泪眼瞧着十分无辜:“我若知道他是魔帝,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与他相安无事相处几年,甚至一直养着他。”
天帝默然将她审视,却难从她神色看出端倪。莫非真如她所言,对此毫不知情?
渡厄星君走出一步,朝天帝施礼,问向容絮:“假使如你所言,对他的身份并不知情。你因何会救他?”
容絮便将自己被族人嘲笑因短毛无法孵蛋的心酸史俱陈一遍,抬袖抹去两滴挂在眼眶的泪花,说道:“我心有不甘,只想证明自己。那蛋出现得恰合时宜,我觉着与它也算有缘,便孵来试试,却不想当真孵出了,只不过孵出来个娃娃。”
众仙闻言,齐刷刷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凤帝,天帝问他:“容絮被嘲笑无法孵蛋一事属实?”
凤帝尚处在池玉乃魔帝的震惊当中,攒在胸口的怒气汹涌欲出,听得天帝问话,脸色铁青地瞪了眼容絮,再面朝天帝点点头,算是回话。
如此,容絮不仅博取了些同情,她方才所言也添了几分可信度。
“我本来只想孵蛋,孰料一不小心将魔帝给复活了……”容絮望着天帝,怯怯问道:“不知者无罪吧?”
众仙顿时一番争论。
有仙主张她年幼不懂事,姑且轻罚一次以视警告,关键还是得确定魔帝复活的消息是否属实。
有仙却不赞成:“她已成年,如何能称之为幼?不论她是否知晓魔帝的身份,魔帝被她复活之事却不假,理当以重罪论处,以儆效尤!”
有仙点头附和:“确该如此,否则如何警示众仙。”
还有仙甚至提议:“魔帝被她复活,却从未伤及她,想必也是念及恩情。不若以她为饵,来确定魔帝复活之事的真假。”
容絮竖耳听着大家的悄言碎语,暗道:有些个仙官果然如魔帝所言,迂腐!
可不能由他们胡乱定罪,她忙朝天帝行礼:“还望天帝究查真相,还我清白。”
天帝肃目威颜地扫过众人,方才殿下的议论声悉数入了他耳中。
思忖再三,他却命壬广将容絮押去天牢,待与众仙商榷后,再行处置。
容絮愕然,不服道:“既然我是冤枉的,为何还要将我关入天牢!”
沉默良久的凤帝出声呵斥:“休得无礼!你犯下大错,没被当场定罪就该谢天帝开恩。”
容絮心中大为委屈,不是来这受罚,就是回去遭罪,何苦要忍气吞声。
她指着凤帝:“你这冥顽不灵的老头!只因我父亲是凡人,你就对我三千年来在族内所受屈辱视而不见。今日我被押在此,你可为我辩驳过一句话?你是巴不得我被定上重罪,只盼我早死,省得日夜头疼心烦。”
“荒谬!荒唐!”凤帝气得眦目大怒:“真是目无尊长,做尽丢脸之事,还不知悔改地在此无礼撒泼!”
众仙愣住,这爷孙两似乎结怨不小。
容絮红着眼,狠狠道:“我在此立誓,倘若我受罚之后能活着离开天庭,便与你、与凤凰族断绝关系!”
凤帝已是怒不可遏,手掌缓缓蓄力,欲当场教训她。
“凤帝息怒!”天帝和几位仙官忙劝道。
容絮扯着嗓子朝他吼道:“就算我被定下重罪,我也不会央求你救我。打死都不会!打不死更不会!”
“不孝孙!”凤帝一声雷霆怒吼,抬掌猛地打向她。
凌厉掌风眼看就要打中容絮,却见一团黑雾倏然从她发簪涌出,于她面前刹那形成一道屏障。
只听砰声巨响,这道屏障竟将凤帝的掌力全然抵挡。
在众仙诧异的目光中,那团黑雾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模样越来越清晰。
待看清,天帝大惊:“魔帝?!”
第二十章
太华殿上,众仙惶恐惕惧地看着悬于上方的高大身影,只见他周身似水墨晃动,显得几分虚幻飘渺。
“只是一缕魔气……”天帝看清后,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即便如此,天帝心中仍提着几分警惕,仙官们也不敢掉以轻心。神将壬广更是握紧兵器,率天兵将魔帝包围其中。
“魔气又如何?”风无怀扫过众人,凉凉无温的目色尽是不屑。
忽而,他目光一转,睥向凤帝。
凤帝正觑目打量他,二人视线恰时对接。凤帝尚未反应,一阵狂风平地刮来,陡然袭上面头。
凤帝警觉地抬手欲施法散风,不过瞬间,风无怀在他面前一闪,他甚至未看清其面容,腹部猛地受下狠力,踉跄着往后栽去。
“凤帝当心!”众仙惊呼。
几位仙家赶忙伸手将他撑住,才不至于狼狈摔地。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方才仅是眨眼功夫,无人看清魔帝如何出手。只是见他身形晃了晃,凤帝便受下魔帝一掌重击,就连天兵的围困也是形同虚设。
仅凭一缕魔气,力量便如此惊人,若是本人在此,当真恐怖至极。
风无怀道:“这掌用的力道是你方才欲打向她的力道,悉数还给你。”
凤帝恼怒,欲还击,被其他仙官和神将壬广给劝了下去。如此情形,最好轻举妄动。
风无怀转而看向正握着发簪,傻愣在一旁许久的容絮。
容絮见他趋步靠近,面皮一紧,下意识往后退。
她方才不过发泄心中淤积多年的怨气,万般没想到,把风无怀的魔气给逼出来了……
这白玉发簪怎么瞧都是一支极为普通的玉簪,她若知道这簪子里头暗藏玄机,哪敢继续戴着。
难怪当初她欲将发簪取下来还给魔帝,他怒然拒绝。他究竟是真心想留一手来护她,还是封她后路害她啊!
见风无怀愈发靠近,容絮欲哭无泪,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吗?能不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众人见他两你退一步我近三步,正揣测两人的关系。
忽而,风无怀颇为关心地问她一句:“有无受伤?”
容絮只觉眼前一黑,恨不能晕过去。
他分明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帮她不会救她,她如今有无受伤与他何干?这下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两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了......
容絮咬着嘴不敢搭话。这可是天庭,即便说错一个字,最后遭殃的也只会是她。
这缕魔气大概要认真贯彻风无怀的命令,仔细确认她无碍后,眼神带着警告冷冷扫过众仙,最后落向前方高高在上的天帝。
“她是我的人,若有丝毫闪失,我便率兵踏平此处。”
话语虽是狂妄嚣张,但没人会对此怀疑。莫说魔帝率兵来踏平天庭,就算他独自前来,如今整个天界又有谁能与之抗衡?
容絮却被他的话吓得不轻,忙不迭大声道:“我是你的恩人!不是你的人!你说漏了一个字!”
他却是冷冷淡淡回了句:“有区别?”许是力量耗尽,说完这话,他便形销气散。
殿内一时议论纷纷,即便魔帝的魔气已经消失,却留下不小阴影。
就在这惶惶不安的讨论夹杂着讨伐声中,容絮沮丧地垂下头,无话可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