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不愿再多费口舌,转身走至泉池边,蹲下来以手掬水喝着。
赤夕瑶顿觉她目中无人,更加气愤,忽想起今日来的目的,扬声道:“容絮!我得知个好事,想与你分享一番呢!”
容絮面朝池水整理头发,并不搭理。
“你可知祖宗为何会定下不许与天界以外的异族通婚的规矩吗?”赤夕瑶见她似好奇地停了停,心中暗笑,接道:“因为凤凰与异族生出来的是短毛凤凰,而短毛凤凰孵不了蛋呀!”
话音刚落,三人哄然大笑。
直到她们离开,容絮回过神来,耳畔仍萦绕嘲笑声,刺耳至极。
*
是夜,从外归来的苍辛,径直飞去西隅看望容絮。
容絮长大后愈发喜爱独处,他便由着她,有空就来与她聊上几句。
待到梧桐旁,只见容絮盘坐在树梢,仰望皓月。苍辛唤了几声,她一句未应,他却才发觉她似心情不好。
苍辛坐在她身旁,问她有何心事。
容絮似个木桩般一动不动,许久,才呐呐问道:“短毛的凤凰真的孵不出小凤凰吗?”
苍辛一愣,这是个什么问题?
“谁说的?”
容絮低下头来,目光暗淡许多:“大家都这么说。”
定是赤夕瑶过来胡言乱语了,苍辛对她是又气又无奈。他安抚道:“我可没听过这话,子虚乌有的事!”
容絮抬起头,盯着他:“有哪只短毛凤凰孵出过蛋吗?”
苍辛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容絮是他见过的唯一一只短毛的凤凰。
却不想,就因他这番迟疑,容絮便笃信了赤夕瑶的话。
***
之后,赤夕瑶以为自己戳中了容絮的痛处,便揪着这事不放,时不时跑来挖苦几句。
容絮忍无可忍,武力解决,新旧仇怨一起算。
法术学得不精,力气又没容絮大,赤夕瑶被追得满山地窜,落败要逃。
容絮铁了心要将她揍得爹娘不识,最后被族人制止,一齐带去了凤帝那儿。
凤帝见她又惹事打人,沉声训斥几句。
容絮红着眼眶,不服气地咬牙道:“我也是你的孙女,可这三千年来,怎就不曾见你护过我一次!就因为我是一只短毛的凤凰,没办法为凤凰族繁衍后代吗!”
说罢,她转身变作凤凰真身,振翅飞离。
没办法繁衍后代?凤帝狐疑地转身,看向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赤夕瑶。
赤夕瑶正幸灾乐祸,却见凤帝忽然睇来,不怒自威的目光带着审视。她神情陡然一变,低头哭得更厉害,梨花带雨般。
凤帝怎看不出她的小动作,无奈斥道:“你有闲暇惹祸,不如好好钻研法术。”
赤夕瑶哭哭啼啼地点头,却暗自窃喜:凤帝对我还是偏心许多,语气都没方才训容絮那般严厉。
*
却说容絮一气之下离开丹穴山,待泪水止住,放眼望去,竟不知不觉飞到了西海上空。
她环视四周,粼粼碧海上矗立一座山峰,在飘渺烟波中若隐若现。
西海海上有一座玉波峰,乃天界五尊之一,玉波仙尊的仙山,却于十万年前荒废。可西海共有三座大小不一的仙山,她也不敢断定前方薄雾中显现的就是玉波峰。
眼下她暂不想回去,不如就近游荡两日。
这般想着,她便朝前方飞去。
穿过霭霭白雾后,视线豁然开阔,容絮却被眼前的景观怔住——绵延千顷的焦黑之地,森森败象,全无生机,倒是像被战事扫荡过的玉波峰。而未波及的外沿,则是青松冉冉、溪涧涓涓的郁葱之貌。
容絮不免疑惑,若是草木被焚毁,经过十万年之久,也该翻绿盎然。怎还是这草木不生、新芽不长的丧山之景,仿佛大战不过发生在昨日。
不过此处万籁俱宁,不见飞禽不闻野兽,着然是个好留处。
容絮拍拍翅膀,去往有树有水的山林。
她一路闲赏,不久,见南边山坳有个仙雾氤氲的洞口,她将身一纵,寻径入内。
洞内竟有一口热泉,雾气便是这地底涌上的泉水所散发的。容絮大喜,正好泡个温泉解乏。
她褪去外裳,脱下步履,踏入泉池。待将身子浸入泉中,不由舒服地喟叹:真个是舒筋消疲的仙泉。
容絮两手摊开在池底,右手不期碰到个硬物,惊得她手一缩,忙低头瞅去。
只见清澈见底的池中躺着颗.....蛋?
山洞的泉底怎会有蛋?着实稀奇。
容絮将这巴掌大小的东西捞出水面。她端在手心,借着洞外泄入的日光细细察看——灰白均匀的表面并不光滑,整体呈上窄下宽的椭圆状。壳太厚,瞧不清里头,轻轻晃动,似中空有流动感。
而压在她手心的那面壳上,沾着一根薄软的褐色羽毛。
这的的确确是一颗蛋,还是颗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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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容絮看着手中的灰蛋,心想:他们都说短毛凤凰孵不出蛋,可凤凰族如今也只有我这一只短毛的凤凰,如何证明孵不出蛋来?
她思量片刻,眼下恰巧捡到颗蛋,倒不如试一试?
容絮起身走出温泉,将池边的裙裳捞起来,撕下一块边角,再将蛋裹严实。
她小心翼翼地将蛋护在怀中,连夜赶回丹穴山。
*
东方跃珠,朝露醒晨。
容絮踩着晨光回到了山间西隅,正要落向梧桐。
“絮絮!”后方传来一道叫唤,声色柔和如淅淅雾雨润在心头,煞是好听。
容絮惊喜转身,只见来人一身茶色长裳轻盈如羽,身姿拔健带风扬发。
晨光迎头洒在他脸上,秀面莹莹如玉,明眸清清如涧。尤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自带三分善意,含笑七分温雅。
正是容絮的小舅——凤凰族的二殿下赤殷。
一个多月未见面,容絮顿时喜笑颜开,迈腿跑去。却不想,赤殷瞬步闪至她身前。
容絮抬头,见他面色陡变,不复方才的悦色。
她心中一虚,定是自己擅自离山害他担忧了......
容絮朝他盈盈一笑:“舅舅!”
赤殷好不容易端起的严肃,被她撒娇般的软糯话音悉数击溃,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叹气。
他到底心疼她,见到她平安无事便放心,哪会当真忍心训斥。
赤殷抬手刮了刮她鼻头,佯装气恼:“往后再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舅舅便不带你出去玩耍!”
“我当时气得不行,舅舅又未归,一时冲动,未多考虑……”容絮眨着眼,好生无辜:“舅舅莫生我的气咯!”
赤殷从苍辛那了解了大概,猜测是赤夕瑶挑衅在先,若不是被激怒,容絮断不会出手。
容絮的委屈,归根结底是凤帝的偏心造成的。
即便他次次与凤帝理论,希望凤帝给予她作为长辈应有的关怀,却是收效甚微。
于凤帝而言,赤玥的死是那位未曾谋面的凡人所导致的。容絮的出生并不会令他生出多少亲缘间的怜惜,只会更加憎恨凡人,与容絮间的芥蒂也就越深。
凤帝心底有道百丈沟壑,恨意一日未消,他便一日无法接受容絮。是以,他对赤夕瑶的所作所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赤殷心中一叹,这些年也的确苦了容絮。
小丫头也只有在他和苍辛面前才偶尔耍耍女孩的娇性,他只怕自己未能护好她,哪里会真的生她的气。
“你昨夜一宿未归,去了何处?”他软款问道。
容絮嘿嘿一笑,拢了拢怀中之物。
赤殷这才瞧见她抱着双臂,衣袖下像是遮着个东西。
“你抱着个什么?”
“舅舅随我来。”
容絮转身走到梧桐树下,盘腿坐下。待赤殷在她身旁落坐,她掀开袖子,两手将灰蛋托着,置于他面前。
赤殷瞧了瞧:“哪儿来的蛋?”
容絮将捡蛋的经过详陈一番后,从袖中取出一根褐色羽毛,问道:“这是蛋壳上原本沾着的羽毛,舅舅能看出是何种飞鸟吗?”
赤殷将羽根捏在指尖,细细端详:“斑鸠、扇尾莺......亦或画眉,皆长有棕褐色羽毛,我倒辨认不出究竟是哪种鸟。”
“这样......”容絮想了想,耸耸肩,没所谓道:“反正我要将它孵出来,到时就能知道了。”
赤殷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见她两眼锃亮地望过来:“舅舅晓得怎么孵蛋吗?”
她当真打算孵这颗蛋……赤殷顿时哭笑不得,她这尚未婚嫁的女孩家,孵个甚么蛋哟!
“短毛凤凰孵不出蛋,这话是夕瑶故意编来气你的,你无需当真。”
可无论赤殷怎般解释,容絮依然决定要试一试。
这固执劲与她娘亲倒是如出一辙。赤殷只好委婉劝道:“这蛋浸在泉中也不知多久,何况温泉热度过高,兴许已是颗死蛋。如此,任你百般努力也无济于事,到头来便将赤夕瑶的谬言信以为真,给自己添堵了。”
容絮低头摸着怀中的蛋,呢喃道:“这蛋凑巧被我见着,也算与我有缘,不去尝试又怎能断定结果。”
她仰头朝他俏皮一笑:“反正我平日闲来无事,东觅仙君的学堂也无需再去,不如将这灰蛋救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