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瑾是唯一让我感到惊艳的异域女子,她在酒桶上舞动时,虽能看出其并未专致学过俗乐舞,但依旧灵动韵致,让人难以不为之倾心。
“咳咳。当时我被独孤瑾所惊艳,又见她被犹昼掳走,当即有了兴致,遂尾随于他们身后……”
“原来你一直在跟踪我啊!”
人未出现,声音先到。客栈的大门猛得被风吹开,红色的灯笼摇得厉害,却依旧顽强地挂在上头,黑夜中风啸的呜鸣声像极了老妪的哀泣。
我本想沉下脸来对着来者,但想到终是自己先跟踪人家不对,遂是摆出笑脸相迎。
“来啦,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到呢。”
“一收到传音鸽就来了。”
我记得我是刚到客栈时放出的传音鸽,到现在不过三四个时辰吧。
还真是爱之深,思之切。
犹昼显了形,却披着大黑袍子,面上戴着黑黝黝的面具,和着这如墨的夜色与凄厉的风声,倒把月牙吓得不轻,眼睛瞪得有两个核桃大,一直哆嗦着,真是有损妖怪的威严。
“那什么,麻烦关下门,风太大,都把我家月牙吹傻了。”
犹昼没有拒绝,也没有反驳什么,而是顺从地将门关上。
“他们便是这些年一直陪着你的同伴?”
阿九冲犹昼礼貌点头,后者同样颔首回应。
“不,你错了。”我认真道:“他们都是我的手下。”
瞬间数道鄙夷的目光朝我投来。
“这位也是吗?”
犹昼带着玩味地指了指夜阑之。
我淡淡瞥夜阑之一眼,平声回应:“燕勒轩打杂的。”
“是啊。”夜阑之偏头看我一眼,瞧不清红纱后的双眸,但话中总归是带着笑意的:“摊上这么个刻薄又懒惰的老板娘,真是此生不幸。”
“哈哈。”见我损人不成反被损的幽怨模样,犹昼愉悦的笑出了声。
“笑够了?”
“咳咳。”
他识趣地止了笑,从隔壁桌下拖了把凳子坐到我的身旁,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上我的肩,惹得一旁的夜阑之警惕地望向他。
“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说什么?”
我当然知晓他在说什么,但还是装作不知,默默将他的手挪开。
犹昼没有说话,但我的余光却瞥到他已经深深蹙起了眉头,不知是怒是惑。
“噢……那个啊。不急不急”我故作迟来的恍然大悟,看起来极其敷衍,又慢慢悠悠地轻抿了一口茶,然后召来小二,一手端着茶杯,下巴朝犹昼的方向一扬:“麻烦给这位公子也开一间上房吧,银子我出。”
瞧瞧,我多大方。
“败家。”闷头喝酒之人突然出声。
“你懂什么,这叫大方!”
我一把夺过夜阑之的酒杯,双目怒视着他。
“大方之人怎会抢我的杯盏?”他迎面对上我的目光。
二人正对峙间,我倒是忘了身后还有一个犹昼,遂是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头。
“你又想打什么算盘呢?”
犹昼站起身来,看看我,又看看小二,显然是对我的行为感到疑惑。
我一边揪着夜阑之的耳朵看他,一边还能认真回道:“放心吧,凡我答应过的事,便不会违约。你只需要今晚在这儿好好睡上一觉,待明日,你便能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
许是被我一脸的真诚所动,犹昼先是一愣,随即终是点点头,轻松笑笑道:“那好,我先去睡了。”
话罢便同店小二一道上楼去了。
走到门前,他还不忘回头看看我,又看看夜阑之,满是同情道:“记得下手轻点,毕竟除了他,估计也没人敢要你了。”
“小二!麻烦把他的被褥烧了!”
我在底下喊着,犹昼早已开门进了屋内。
“他就是犹昼?”被我揪着耳朵,夜阑之还是一脸的若无其事,却见他默默地斟了一杯酒,送到我的面前。
我下意识便松了手,接过酒杯,淡淡“嗯”一声。
“但他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只是气息稍稍怪了些,不似我们妖类。”月山一下跃到了桌上。
“若是教你看出了,这‘犹昼’还有什么可稀罕的。”
“世上不止他一个‘犹昼’么?”
我摇头,望了犹昼的屋子一眼:“恰恰相反。犹昼和娅超脱了六界,因而无死无灭,若心还在,犹昼便不死,娅便不灭,二者相生相依。若这个犹昼死了,才会出现第二个犹昼,如此循环……”
“啧啧,这么强大的灵物,到底是怎么诞生的啊。”月牙终于晃过了神,一脸的感慨道。
“谁知道呢,大概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我打趣道,伸了一个懒腰,“所以啊,这世界上,这天地间,暂不论未来,且言今日,便是一个犹昼,只有一个犹昼。”
也只有这个绝无仅有犹昼,爱着那个同样绝无仅有的她。
“这便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吗?一人永生不死,一人永入轮回。”
夜阑之无愧为月老,我转头看他一眼,见他却望着杯中酒水发呆。
他……在想些什么呢?
我从未向他表面过心迹,他也是。虽常说些情话,但总感觉是在玩笑,百年来,并未有一句真正意义上的表白,可我们还是保持着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于是外人都当我们是伴侣,却也只有我们彼此清楚,其实都未正面承认过。
如果说,我是因为害怕而不敢开口,那么他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最后懒得再想,干脆一挥衣袖:“好了,各自回屋休息去吧。”
第60章 申月——终生
天初:
翌日犹昼起了个大早, 又张罗好了早膳等我们下楼。
他今日倒没有戴上那副黑黝黝的面具,却还是将黑发高高束起,一副江湖侠客的模样, 只是这位“侠客”缺把佩剑, 此刻还在大口大口地喝着白粥,就着咸菜。
小二说过日暮才有怪风作祟, 因此客栈一早便是拥挤了许多的客人,个个高谈阔论着。
“今天天气不错。”我端端坐在犹昼面前, 愉快地喝起了粥。
然而他瞥了一眼外头的艳阳高照, 蛮不在乎道:“西荒的白日大都是这个样子。”
我白他一眼, 随后放下碗羹, 撑着脑袋看他, 笑眯眯地说:“我指的是某人。”
犹昼抬头,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一大早就这般殷勤,我认识的犹昼可是以懒著称的。”
“有求于人的话, 自然要勤快些。”
“哈哈,也对。”我勾唇笑笑, 重新捧起碗:“不过话说,我似乎从未见过娅呢。”
面前的人动作一顿, 随即拿着筷箸敲了敲碗,脆响间冲我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在这儿多呆几天的话, 你迟早会遇见的。”
“你这话中似乎透着什么消息啊。”
他耸耸肩,一副“就说到此”的表情。
“那好吧。”我拿起未用过的筷著亦敲敲犹昼的碗, 又凑近了些,小声同他道:“半个时辰内进这家客栈, 且腰间挂有佩剑之人,便是你要寻的人了。”
“你说的是……这家客栈?”他显然感到讶异, 神色莫名复杂。
“看来你也是知道的,周围的客人都不是人类。”我沉下声,扫了一圈四周,“想必只有妖才能看得见这家客栈,因此……”我顿了顿,将目光落回犹昼的脸上:“你该庆幸的是,她今生是妖。如此一来,她的寿命自然会更长些,也更有利于幽黛玉和天目的发挥。”
犹昼赶忙从怀中掏出镯子来,问道:“你说要给她戴上这个镯子,那么戴上之后呢?”
“你记着,二十一年后的中秋夜,她将会死在一只狼妖的手下。”
犹昼刚张了口要说话,我马上又道:“你不能阻止狼妖将她杀死,只能等她死后,幽黛玉会将她的魂魄锁在躯壳中,然后,你再这把匕首刺入她的心脏。”
我于掌心中变化出一把匕首来递给犹昼。
匕首的刃乃是万年寒冰打造,上面刻着青色的,繁杂而古朴的花纹,摸上去冰凉生寒,仿佛冷气要渗透肌肤侵入到骨髓里。
“这是冥界之物,可以将她的魂魄打散。一旦魂魄四分五裂,天目便会自行发挥作用了。”
我难得一本正经地同他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知他记住了多少,只见着一直锁着一双眉头,又紧紧盯着手中的匕首。良久,才轻声开口道:“你的意思是,重塑她的灵魂,便能打破诅咒?”
“冥王之眼可以看到遥远的将来,但它所预兆的结局却是多种。毕竟人们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结局当然也会随之改变。我看到了你和她的结局,有好有坏,有破解了诅咒的,也有永生都在追寻的。这是我唯一能想出的办法了,只是,重塑灵魂后,她还是将忘却你。不过……”见犹昼一脸凝重的模样,我故作打趣道:“我相信你这么厚脸皮的人,一定会紧紧追着人家不放的。”
“哈哈哈,还是你懂我。”
他成功笑了,却像极了敷衍。而后转头盯着客栈的大门,默默将匕首和镯子一并收起。
起先进来了一个女子,虽年轻貌美,衣着华丽,但腰间只系着一个香囊,并非是我们要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