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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紫微星面前掉马了/莲歌隐隐晓星沉 (常安十九画)


  想起这话时,九荷已经行至东勤阁里,星游的卧房外。
  檀木房门上左右两侧各镂雕着一条神态威仪的腾龙,她瞥了一眼龙雕冰冷的炯炯目光,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她在门外踌躇想着,星游颇重规矩,她要不要进门前先敲个门,但星游受了天雷,此时应伤的极重,就算她敲了门他也不一定听得见,就算听得见也不一定能应她进去,那这门,她还敲是不敲?
  这东勤阁随侍的仙官侍女本就不多,又听说沉渊灵君指了九荷前来照料,这群人一大早便就溜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接迎她的婢女,方才她进门前,寥寥叮嘱了几句星游日常起居的事项,便也脚底抹油,溜了。
  遁走时还十分重情义的嘱咐她:“保重!”
  重病之人脾气最差。这下,她不仅要医治他的病,还得兼顾照料他的日常起居与三餐琐事,实在是,惨了些。
  又想到今日的重重因果,九荷心里奔腾的悔恨泪水犹如天河长流。
  算了。她叹气,伸手,轻轻将门推开。
  星游的卧房陈设与他的性子如出一辙,中厅左侧靠墙的位置矗了个楠木书架,书架前便是一方长案书台,书台上摞列着许多折本要文,摆放的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书台对面墙下一方小桌,小桌两侧列了两把八仙椅。正对门口的是一扇偌大的丝缎锦屏,屏面上临摹的是一幅星罗棋布的星象图,瞧着描的像是东方苍龙星宿。
  卧房中安静的能听见窗外簌簌的落花声响。
  一声压抑的极低的咳嗽声自锦屏后传来,九荷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顺着气,慢慢绕过屏风,踱步到卧房内间。
  垂花拔步床的白纱帷帐以银勾束于两侧,锦榻上躺了一个人,九荷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人眼下的情形。
  星游只着丝缎里衣,薄薄的锦被只搭在腰际,黑发垂散在玉枕上,脸上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他眉间微皱,似乎是刻意抑住轻咳,大概是疼痛,他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嘴角线条也绷得略紧。
  九荷试探性叫了声“星君”,可星游不答,只是眉峰蹙的更深。
  九荷走到床边,俯身看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丝缎里衣的衣襟微微敞开一截,露出锁骨下方的肌肤上遍布横杂竖乱的伤痕,伤口很深,看上去只不过简单敷了些止痛的药粉,还在冒着血津。
  那可是天雷之劫啊。三十六道天雷打在身上,伤的却是元神,这样普通的药粉对受了天劫的神君而言根本是治标不治本。
  九荷心下也顾不得那许多琐碎的规矩来,伸手覆上他额头,果然滚烫的厉害。
  她手心微凉,星游这时忽然睁开眼睛,神色冰冷的看向她。
  她微怔,随后收回手,轻声道:“九荷奉了灵君之命,特来照料星君。”
  这个星游自然是知道的,便不置可否地扫她一眼,将视线收了回去。
  可下一秒,她却径自去解他里衣的襟扣,星游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打开她的手,可她却稍稍按住他受伤的手臂,只说了句:“别乱动。”
  她避开他冰冷恶寒的目光,将他前襟敞开,只是瞧他身上的伤处。
  这一瞧,连九荷都不禁皱眉,这伤,原比她想象中还要重的许多。
  她将他衣襟复拢,看着他面沉如水的苍白脸色,认真道:“我自奉了灵君之命来照料星君,那从此刻起,星君便是我的病人,星君虽伤的极重,但所谓医者父母心,我终归是要将星君医好才算。”
  想了想,又攒出些莫名的底气:“星君这段时日烦我也好,厌我也罢,但伤患之人终归要听我这个医官的话,我说如何医,星君只顺了便是。”
  星游盯了她片刻,终于收回目光,阖目皱眉道:“不过修了些皮毛的灵术,竟敢狂言至此,我这天雷之伤即便没有你,也能凭修为自愈,你只……”
  九荷将他腰上的被子掖了掖,打断他,道:“我这个医官教星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病中少说话,别逞强。”
  星游脸色一顿,剩下的话生生憋进了喉咙里。
  九荷打了盆清水回来,将棉麻的手巾浸湿,拧了水后回身到榻前,敷在星游滚烫的额上。
  见他仍眉间深蹙,叹了口气,道:“我教星君的第二件事么,便是疼得厉害了就出声,同医者逞能不亚于讳病忌医,对星君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片刻之后,星游眉间似有松动,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一直僵直的脊背放松下来,缓缓叹了口气。


第四章
  九荷原来在落花谷的时候,就常受她义父琰兆灵医的教诲,说道是这医药救人之事,要么不救,救则至愈,断不可做那救人救到一半才觉得力有不足,随后撒丫子开溜的狗血之事。
  九荷这些年将这些话谨记于心,哪怕后来琰兆灵寂仙去,落花谷幻化成灵界之中渺落的颗粒尘埃,她独自一人四处游荡,这些话,却没有一天敢忘。
  故而这些年,她所救之人虽甚少,但却无一例不是痊愈而去。
  唯独这次,她犯了难。
  照料星游这件事原本就不是她的意愿,她是遭了沉渊设计才不得已而为之,可要彻底医好这天雷之伤,她心里不免有几分忐忑。
  星游闻不得煎药的烟火气味,她无奈,便直接将药炉搭在了净星殿后面的药园中,这样一来,虽说为星游奉药时有些麻烦,但采药煎药熬药同在一地完成,倒也予了她不少便利。
  这两天她只管照料星游,净星殿与沉渊侍药之职都托于他人,可星游这汤汤水水的配药也喝下去不少,不过是身上的皮肉之伤略有起色,昨夜伤口开始止血结痂,但要命的是他元神受损,这可绝不是普通的灵花奇草得治的。
  三十六道天雷,道道深入元神,这天界掌刑的神君未免忒尽责了些。
  九荷将熬好的药汤沥入碗中,看着袅袅的热气,有些犹豫愣神。
  要想医好星游受损的元神,除非是已修炼的至纯至精至净的灵元为药引,再加仙草调理,方能见效。
  这修的至纯至精又至净的灵气之人么,别人或许不晓得,她却熟悉的不得了。
  岂不正是她自己?
  旁人都以为她修的是医灵,其实不然。
  六界之中任何一个人,包括沉渊灵君都不知晓,那医灵之元并不是她潜心修得的,仅是承袭了她义父琰兆的灵格而已。她灵格中真正所修的,是六界中那缕最纯最净的灵气。
  这是个秘密,秘密背后又深藏了一段不能提及的灵界秘辛,所以,她任谁都不能知晓。
  只不过如今她遇上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她叹息,将左臂的衣袖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臂。
  右手中幻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刃泛着冰冷的刀光,抵上莹白的肌肤。
  割,还是不割?这是个问题。
  思索片刻,她终于绣眉微皱,用匕刃缓缓划下去。
  无论如何自处,何时何地,总不能坏了义父的教诲和规矩罢。
  殷红的鲜血携着她注入的灵气,自臂上慢慢流入药碗中,有晶莹的灵光零星闪烁,不待须臾,便沉浸消逝于药汤之中。
  九荷低头要掏出锦帕将伤处缠绕止血,再抬头时才发觉有些头晕。
  第一次引血注灵救人,委实是没有经验。
  他奶奶的,血放的有些多了。
  她回了回神,又扯了扯袖口,才端起药碗往东勤阁行去。
  天色已欲黄昏。
  药园中的仙药灵草被欲垂的夕阳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淡黄,有清风拂过那摇曳的翠痕绿影,凉柔晚风中似乎有极淡的清雅莲香逐风而至。
  沉渊坐在药园中一棵茂硕的杨柳后面,杨柳绿绦条条垂下,掩映着他淡然的神色,整个人愈发显得清雅悠远。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方才雕刻成的根雕小件,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不突兀,指腹摩挲手把件时,轻柔却不失力量。
  沉渊看着刚才割臂引血的人越走越远,直至出了药园小门,才缓缓起身,拂去玄衣上落下的几片柳叶,转身离去。
  一连三日,九荷都准时准点的来药园中熬药,顺便,放放血。
  旧伤未愈又添新痕。她看着左臂上那几道暗红的割伤,又瞧了眼石桌上的药碗。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娘。
  照这个医法,估摸着等星游痊愈之日,也就是她失血过甚折命之时。
  汤药中掺混了她的血,星游一连几日的用药,终于察觉出这药味略有不同,昨日服药后,她接过药碗,就听星游冷冰冰的问了一句:“近日的这几次汤药味道略带甜腥,你可是加了旁的东西入药?”
  那语气,七分疑,三分寒,倒像是她心怀不轨暗中作祟一般。
  她心中窝火,想着那哪里是旁的东西,是姑奶奶我为治好你的伤,一天两次温温热热的灵元鲜血伺候着,只求星君您老人家不日康健,我能好早些时日爬回南香阁复血疗养去。
  她神色自如答道:“星君神敏,不过加了几株鱼腥草而已。”
  星游自顾闭目养神,再不理会。
  真是,顶着临时照料的名号救人救到她这步田地的,也算是济世仁心了。在她医过的人中,能做到如此心安理得颐指气使的,星游也算是个极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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