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从云紧接着钻进来, 他也是一脸喜气, 忙不迭地道:“大王,我大哥来啦!”
旅有点僵。还好下一个进来的,是白且惠。旅叫了一声:“哎哟, 你怎么瘦了这许多?”就上前将她紧紧抱住。
白且惠花了点劲,才从他胸口抬起头来。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睛,都不会动了。
哪次分别,似乎都没有这次的漫长。
两人同时在心中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你还活着。”
文茵拉了拉彭从云, 示意他们先退出。但彭从云会错了意,他笑容满面地走到旅和白且惠身边, 道:“大王,且惠, 先不忙叙话。我大哥在附近一镇中候着,我们先去吧。”
白且惠回过神来,也道:“对了,我把彭大先生带过来了,但我们怕诊治耗费时日,在营中会引起恐慌,所以让他在离这儿半日车程的一个小镇等着。你若无急事,我们这就去吧。”
旅道:“我……”
白且惠等着下文,旅却翻了两个白眼,向前倒下。
等旅再次醒来,他已在车中。车马披着星月光,沿睢水飞驰。
旅横卧着,脑袋枕在白且惠大腿上,所以一睁眼就看到她。白且惠眼睛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花。她意识到旅醒了,忙拿手背擦了擦眼睛。
旅拉过她的手,叹道:“很多人怕死,有的是怕不得好死;有的是怕前路难测;有的是怕亲友子孙无人照顾……你知我怕什么?我最怕你伤心。你走后,我每次昏迷前,都担心自己若醒不过来,你见不到我可怎么办?大概一直揣着这样的心思,才一次次又醒过来。你现在回来了,我该担心点什么,才能再不甘不愿地拖下去呢?对了,你说要亲自烤鱼给我吃,还没烤过呢。”
白且惠被他说的笑了,她道:“你还能胡说八道,那就还有得救。”
她嗓子嘶哑,旅心里疼惜,只作不知,拉着她诉说别来经过。
白且惠离开桥山后,和石沃若等人分道而行。她和彭从昀两人,先奔郢都,半途听说楚军攻宋,楚王随行,便又转道赴睢阳。一路烟尘莽莽,一忽儿是桥断路绝,一忽儿是河冰舟滞,一忽儿遇上强人,一忽儿又迷了路,过了大半年,才入宋境。然而白且惠的话精简平淡,任滔天巨浪也点滴带过,没几句就说完了。
轮到旅说了,旅却是口若悬河,围攻宋城艰难漫长,也被他讲得妙趣横生,几次把白且惠逗得捧腹。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彭从昀候着的小镇。
车速慢下来,旅才想起什么,道:“彭二先生没跟来吗?我刚在帐中,听到你的声音便激动站起,张开怀抱等你进来。谁知这位老先生先来了。我真担心他会扑过来。”
他话音刚落,车就停了。有人咳嗽了两声,拉开车门,彭从云探进来脑袋,笑道:“劳烦大王惦记。大王就医,我这个大夫自然要随行的。”
旅干笑一声,道:“好说,好说。”白且惠在旁抿嘴不语。
睢水小镇上的这间药房是一个灵山族弟子的亲戚开的,他本身也受过白娴之的教导。白且惠他们无意中在这里落足,彭从昀要买些药,以备旅服用,双方说起来,才聊及这层渊源。
药房主人听说白且惠是上任灵山族族长,忙不迭地邀他们在这里多住几日,有医药学上的问题请教。
白且惠他们天亮时分到的,一进药房小屋,便看到里面站着不少人,正围观彭从昀给一名男子动手术。药房主人在旁边给彭从昀打下手,认真聆听他的教导。
旅人高,站着往里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叫他忍不住犯恶心。他杀人见血不怕,却受不了这种。他苦着脸问身旁白且惠道:“彭大先生在做什么?”
他的楚地口音太明显,前面两名男子回头看了看他们。
这时,文茵拉了拉旅,有个药房伙计站在一旁,领他们上了二楼一间大屋子休息。
伙计去泡茶准备点心。彭从云道:“大哥真是。他在深山隐居多年,唯一的病人是大嫂,现在有人求他医治,他能一显身手,可得意了。”
伙计端来茶和点心,给白且惠、彭从云、文茵一人一份,唯独跳过了旅,他笑道:“我家主人知道彭大先生有贵客来访,本来不敢在这时候打扰他,实在底下这人找我们医治了大半年不见效,他昨晚又疼得不行,所以才大胆允他进门求治。”
旅再次问白且惠:“彭大先生刚刚在做什么?”
白且惠道:“他在切割痔。”旅好奇地睁着滴粒滚圆的眼睛,伸手悄悄要拿白且惠面前的煎饼,被她轻轻将手打掉,续道,“这种手术我也做过几例。彭大先生应该是拿狗膀胱套了竹管,然后插入病人**,再吹胀引出痔核切除。”旅顿时食欲全无。
他们等了没多久,药房主人和刚才那伙计一起上来,说彭大先生好了,请“熊先生”下去就医。
旅还是第一次被“叫”去看巫医,他可怜兮兮地看了白且惠一眼。
白且惠握住他一手,道:“别怕,我们一起去!”
“万一……”
“万一治不好,那我也会开开心心陪着你。咱们走一程,算一程,倒要看看,你对我的烤鱼有多深的执念?”
“你是不准备烤鱼给我吃了?”
“别想了。”
第92章 第四回之薨
旅离开军营一天一夜后, 带着白且惠和文茵一起回来了。
侧找不到他人,正急得团团转,乍一看到他和白且惠, 又惊又喜, 然而来不及八卦,因为有要事禀报。
旅听侧说,宋右师华元来过了,希望楚军先退三十里, 他们便开城门投降。侧道:“他们撑不下去了。睢阳城内食粮不足, 都在吃小孩了。”
旅惊道:“这般捉襟见肘啦?那我们再一轮猛攻,准保能打下睢阳!”
侧瞅了眼他王兄, 道:“我已经答应华元退兵了。君子一言九鼎,更何况,”他见旅并不动容, 又补充道, “我也告诉他:我们只剩几日粮了。”
旅扼腕叹息,道:“你是这次出征军统帅,随你吧。”
侧大喜, 看了眼白且惠,正要问他们这次离营去哪儿了,被她抢先笑道:“你还不快去下令退军?就不怕你王兄改了主意?”侧吓一跳,他吐了吐舌头, 忙跑去安排。
旅还是遗憾没能一举攻破宋都, 但僵局总算解了。楚军一退,宋君臣立即大开城门。宋鲍在华元和群臣陪同下, 亲自来向楚王赔罪。申无畏的尸体盛敛装棺,被一辆六匹马拉大车送入楚营, 由申犀一路护送入郢。宋鲍请入盟下,答应了几乎所有楚人提出的条件,还将国之栋梁华元交付楚国作质。眼看楚人宋人都松了口气,侧和华元又整天黏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旅心道:“世事难尽如人意。算了,就这样吧。”
旅留下侧处理后续宋国事宜,他带着白且惠和一拨随行人员,先回郢都了。
——————
楚王身体不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郢都。没人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但都听说他动不动昏过去,一昏就要几日几夜,恐怕是难以捱过今年冬天了。
楚国的文臣武将,近到每日在眼前转悠的宫伯仆尹,远到戍守边疆的公卿子弟,轮流出入不周宫。年仅十岁的太子审更是日日到父王房中,聆听教诲。
青莹每天陪太子过来,她守在外面,等审一脸疲倦地出来,再接他回去。
大臣们的身影逐渐少了下来。
一日,审从旅的寝殿出来后,对青莹道:“父王叫你进去。”
青莹走进寝殿。她守着楚宫数十年,与她丈夫同处不周宫寝殿,则仅有几次。
旅看上去有些消瘦,但背脊挺直,双目湛然有光,怎么看也不像行将就木之人。青莹心道:“他倒一直没怎么变过。”
旅看了眼青莹。她虽然白白胖胖,但年纪上去后,愈发少像人,而多像哪里的悬崖峭壁上硬从石缝中钻出的古木。旅看到她便有些生气,他努力克制厌恶,淡淡地道:“这些年,你管束后宫,教导太子,辛苦了。”
青莹一丝不苟地道:“此乃妾分所当为之事。”
旅又挖空心思夸奖了她两句,嘱咐她以后也要好好照顾太子,便打发她离开。
青莹朝外走了几步,忽然转身,盯着旅看,旅有点愣。青莹道:“都说大王身体欠佳,在准备后事了,妾却一点看不出大王哪里不好呢。”
旅干笑两声,不自觉地拿指腹搓了几下鼻梁。
青莹接着道:“妾相貌平平,又无可以称道的才艺,自知无法讨大王喜欢,所以妾自嫁大王那日起,便下定决心:以自身作规矩,匡正改错,立威后宫。这些年来,妾谨守信诺,一步步达成志向。可惜,后宫之地窄隘,倾尽全力,也不过成日间困于鸡零狗碎之中,挥舞不出多少动静。大王曾对妾说:‘可惜王后是女人,不然,楚国令尹非王后莫属’。虽是玩笑话,却令妾辗转反侧,思之叹之。若有来世,妾盼能走出后宫,在前朝为大王殚精竭虑,为百姓遮风挡雨。”
她说完,重新跪倒,郑重地行了番大礼后退出,再没多看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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